2024年5月26日是深圳文博会20周年的日子,是铁舟新书《飞蓬片羽》到达珠海的日子,也是我与铁舟认识18年的日子。这么漫长的光阴,在初始的探索里,一定不知道,历经岁月的炮制,竟然孕育出生命杰作的惊讶。
初读书名,“飞蓬片羽”,脑子里立即呈现“雪泥鸿爪”的印象,并没有立即问询铁舟,而是尝试着去理解。从垄上花开到南海椰风,一件快递就可以再次感受到故乡的气息,这种时代赋予的穿越,让我并不会因为距离的隔阂或是生活的变迁而感到陌生和久违。如今,最稚嫩、最深沉、最美好的时光已在纸上。在烟雨的清凉中,文字的时空里只有我和铁舟,就像曾经在“秀玉”的会面,那些相和的诗意仍然标识着我们的作为凡尘俗客的异质。那些良朋同趣、日月于征的日子,便是宇宙一飞蓬;那些兴从垄上、花开东门的回忆便是须弥一片羽。
“飞蓬”,作为汉语词汇,有多种释义。首先,它是枯后根断遇风飞旋的蓬草。这一描述形象地展现了飞蓬在风中飘摇的姿态。同时,它也是一种植物的名称。
在古代文学中,“片羽”常被用来形容珍贵而稀少的事物。如《史通·古今正史》中提到的“世徒以国史为正,然频书幸留片羽”。意指在众多史书中,只有少数珍贵的片段得以保留。在现代语境中,“片羽”被用来形容那些虽然不完整但极具价值的事物或经历。
重温文人在文字中的多情又固执,靠近又对立的矛盾,使我又想起了自己给书取名“小池微波”。文字的温言暖语联结着现实的顿悟,文字的犀利直率又把心思敏感的人带到孤寂的窗下,也把渴望表达的人驱回现实,这样的反复和拉锯,化解了孤独中悲剧的那一部分。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多为文为艺的人,都在自我的解构与重塑中达成了成熟的和解,而这部分从此岸到彼岸的奔赴、停滞、体会、超越、沉浸,便是作者对一本书的投注。铁舟将“在场、当下、疼痛”的投注用文学的形式打磨出来,这便是他在书中所写“文字是有味道的”。
“修行记”是“从小地方出发”,“从《洈水》出发”。每一次背井离乡,每一次移居异地,每一次逐光而生,每一次登高回眸,都是一次自我的失去和告别。这种选择完全是主动的,因为对当下的不甘和对未来的求索。也许天真莽撞,也许义无反顾,斩断了经验的积累和平台的支撑,说走就走了。挥别了安逸的书轩,忙碌地处理新鲜的热闹和华丽的诱惑,享受着完全的自我,清明的觉知也暂时关闭起来,那些“永远的伤口”也像载不动许多愁的“舴艋舟”选择轻盈地飘往下一段旅程。
“他人说”与“说他人”,据说是成年人自由之后的心灵稳定。经历了反思与验证的灵魂,懂得将心猿意马的思绪化作平淡的涵养,任何撩拨都不能轻易打破一切关于当下的把持。一来,内心活动的辛苦与不为人知的幽闷,常常会随着年轮渐长而生出质疑和徘徊。二来,迟暮带给成年人的旷达和自持,开始演化为中年岁月表里如一的简单,于是,空泛和妥协成为一种不得已的理性。丰富舒展的心,正像铁舟所营造的文字森林一样,过去记录了过去,当下与未来写下了拥有和失去。精神生活与日常生活之间存在一个隐秘的通道,这是属于文人秘而不宣的桃花源。从自我发声到他者言志,把个体的舍得与不得已,执著与矛盾,热爱与挣扎,哀愁与梦醒呈现给世界,在表层的命运之下,有人在现实世界定居下来,有人仍留在精神世界继续朝圣。至于这过程中的山丘,访谈中的人是何时翻越,又是如何到达,没有人知道真相,也许连执著其中的自己也无暇顾及当时的感受。只是,不得不承认巨大的压力与顽强的重生在不知不觉中成为创作者难能可贵的养分。这些具体而又热气腾腾的自我较劲、自我觉醒、自我拔河即是一个写作者最显赫的颗粒度。
“创作谈”,是“一败涂地又乐此不疲”,是“写作与读书构建出的最好生活”。正如铁舟在书中所言:“一切归零,重新开始。是对自我的警醒和告诫。”我们是否继续为失去的春天或不能得到的宠爱而沉溺? 我们是否准备在下一次的轮回中仍然躲闪和逃避? 我们是否明了真正的坚强是“绕指柔”的松弛? 晏殊的答案是:“不如怜取眼前人”。不得不承认,千山万水之外,我们已经领悟到拒绝和节制的力量,生硬的述说和感情的流淌没有任何意义。在不断的丧失和离别经验中,从永恒的盲从走向现世局限的接纳,拒绝不加防御的吐露,拒绝不着天际的幻想,心甘情愿回到“天地未曾破损”时的本真与憨曚。这何尝不是一种命运的解答!
选择“蓼茸蒿笋试春盘”的温暖,拥有“朝露待日晞”的人生。就是这样,重新理解当下,与真实平和站在一起,思人间之至情,想虫鸟之清趣,该种地种地,该写诗写诗,用一切的努力构建一个有意义的“在场”。
何爱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