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汉文是个会讲故事的人,就是说,他具备了写长篇小说的潜质。
但写小说,特别是写长篇小说,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它需要作者沉静下来,需要大量地积累素材,需要耐心,耐力,需要专心致志,心无旁骛。而王汉文爱好太多,摄影、绘画、书法、收藏,他都玩得如痴如醉,甚至请朋友聚餐,也成了他的一种业余爱好,他未必能把写小说当回事。
现在他真的写了一部长篇小说,我就很有些喜出望外了。
我迫不及待地点开了他的长篇小说《梁子湖》,看到的第一行字,竟是这样的内容:“蓝蓝的,宽宽的,是海?一只白鸥从天边飞来;一波波浪潮,抛出一只只贝壳,我拾起来,拾起一个个动人的传说——”
这一段文字,作者用的是与正文不同的字体,显然,他是要告诉读者,这是独立于小说之外的文字。但它当然不是闲散文字,读完小说,就会发现,这段文字,是《梁子湖》这部长篇小说结构的一个形象说明——拾起梁子湖浪花抛出的一个个贝壳,串成一只绚丽多姿的项链,呈献给他心中的女王。
王汉文的《梁子湖》,给我印象最深刻的,也正是小说的结构。
这部十多万字的长篇小说,并没有一个中心人物,也没有一个足以结构全篇的中心故事;没有叙述主要线索,也没有时空顺序。它只通过“我”,即小说中的王鄂生,几次造访梁子湖,把他所遇见的、发生在梁子湖上的一个个相对独立的故事,一个个相对独立的人物串联起来。这些人物,这些故事,其中多数互不相关,而且时空顺序也是完全错乱的。
这种结构方法,至少在中国传统的小说创作中,是极其少见的,有些像《西游记》。小说22个章节,每个章节,是一个相对独立的故事,是一只相对完整的贝壳,而且,这一只贝壳与另一只贝壳之间,并没有太多的或者必然的联系。但正是由于它们在外形和色彩上的差异,当王鄂生把它们串联成一条项链时,它就显得格外绚丽耀眼,五彩斑斓。
开篇第一节,“古老的传说”,是一个流传广泛的民间传说(当然被作者改造了)与第二节“芦鸿雁之死”,就完全没有关系;第三节“梁子湖初探”,更是突然写到了一次民兵训练,与前两节都风马牛不相及,直到第四节“美丽的邂逅”,王鄂生遇到了梁红发生的故事,就成了这一对情侣共同拾到了贝壳,但仍然是一只一只单独的贝壳,相互之间并没有情节上的必然联系。
这种结构的一个明显危险在于,它没有“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的故事情节去抓读者,它必须而且只能依赖作者的文字魅力,去激发读者的阅读欲——这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西游记》还有一条叙述主线:唐僧师徒要去西天取经,而王汉文的《梁子湖》连这样的主线也没有——它只有王鄂生与梁红两人在梁子湖的浪花里拾贝壳,时而成双成对,时而形影相吊。
然而,把这些相对独立的贝壳串联起来的,又似乎还有一根无形的红线。那个民间故事“梁子湖的传说”,被王汉文改造成两个版本,一个版本做了小说的开篇,另一个版本则做了结束篇。而“我的姑父”“芦鸿雁之死”,则是一个谜团,一直贯穿于小说的全部,这样一来,这部小说,也就有了一条抓住读者心理的无形线索。
最为有趣的是,“芦鸿雁”这个人物,是真实的,还是虚构的,似乎连作者自己也说不清楚。
还有那个被捂死的小男孩,涂伯一家人,那位志愿军战士的母亲李奶奶,这些人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虚构的,同样是谜。至于麻风岛这个地方,应该是真实的,但作者写的发生在麻风岛上的故事,是真实的还是虚构的呢?
这是这部小说的又一个艺术特色。我甚至认为,包括梁红,小说中所有人物,可能都是曾经真实地在王汉文的生活中出现过的,但又绝对不能等同于小说的那一个。
很显然,王汉文把新闻通讯的写作手法,娴熟地运用到长篇小说创作中,这就极大地增强了读者对小说人物和故事的认同感,甚至会产生出强烈的“按图索骥”的兴趣——这就是艺术感染力。
作者:柯尊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