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二十年前,新疆作家李娟就在文坛声名鹊起。近期,随着电视剧《我的阿勒泰》的热播,作为原著作者的她更是红遍了大江南北。在一片议论声中,我开始重新审视这部原著。读着读着,我不禁被李娟颠簸的日子所深深触动了。
翻开《自序》,其中一句话深深地吸引了我:“在冬天最冷的漫长日子里,没有一行脚印能通向我的家。”阿勒泰地处新疆最北端,这里堪称中国雪都,冬季往往伴有暴雪。那年,大雪堵住了窗户,房间阴暗,“我”试图“在重重雪堆中分离挖开一条通道……然而挖了两三米就没有力气了。”这段文字,让我领略了闻所未闻的雪景和意象。于是,我就想沿着李娟的思路,走向阿勒泰的“纵深”。
其实,对于新疆籍作家,我更关注的是刘亮程。如果说,刘亮程善于捕捉自然界的“苍凉”的话,那李娟就更加注重人世间的“窘境”。这种窘境,似乎是人世间各种际遇的集中体现,又好像是作者颠簸时期的个人履历。邂逅这种窘境,或许能更好地帮助我们走进李娟、解读人生。
窘境,有时缘于“我”的无知。《我能带给你们的事物》一文中,挣钱不多的“我”无力为母亲购买奢侈品,便买了两只兔子。商家说:“这是袖珍兔,永远也长不大的。”然而,买回家不到两个月,每只兔子就疯长了好几公斤。还有一次,“我”从乌鲁木齐带回了两只“金丝熊”,可回家才知道那是两只少了尾巴的耗子……这样的经历,让“我”情何以堪。如果说,第一次是因为“我”信任奸商的话,那么,第二次就因为“我”的无知了。
窘境,有时缘于“我”的无奈。《属于我的马》一文,讲述的是一个人欠了我家很多钱,他却意外地去世了。葬礼上,阿訇问他的家人:“此人生前曾亏欠过别人的钱物吗?”在阿訇眼里,只有在确信他没有债务时才肯诵经悼念。由于他的家人实在拿不出钱来,就想用一匹马来抵债。为了挽回损失,母亲甚至打算接受这一提议,让我骑着马去上班……这种无奈,堪称“窘境”中的“窘境”,让人啼笑皆非。
窘境,有时缘于野外的各种意外。《摩托车穿过春天的荒野》中,“我”乘坐叔叔的摩托车从阿克哈拉去县城。天色渐渐暗了,我们却发现自己迷路了。更要命的是,我们的摩托车又没油了。所幸,“我们”遇见了一辆老卡车,才得以走出戈壁。《过年三记》中,“我们”商量大年初一怎么过,妈妈说,我们穿过村子一直向南面走,直到走累了为止。陪伴我们的是三条狗,阿黄、赛虎和蛋蛋。快中午了,赛虎和蛋蛋都累得直吐舌头,只有阿黄仍兴致勃勃地东跑西跑……然而,返程时赛虎却累得一瘸一拐,我们只好轮流抱着它。
窘境,有时缘于天气的变幻莫测。第一次转场到沙依横布拉克牧场时,天空下起了雨。准备做饭时,却又找不着火柴了。找着火柴后,却又找不到干燥的地方生火做饭……牧场不仅雨多,风也很大。帐篷被大风吹得鼓鼓的,支撑帐篷的桩子、柱子和檩子嘎吱嘎吱乱响,货架晃来晃去。每一阵“哗啦”声,都紧贴耳膜,逼近心底。虽然“我们”不辞辛苦地在这片草甸上搭起了房子,但最后真正栖身的,却只有被窝。这就是《我们的家》。
窘境,有时缘于自己的粗心大意。《我们这里的澡堂》中说,忘记带拖鞋的话,一进更衣室就会发现。然后匆忙回家取。等拎着拖鞋回来时,老板总会让我再付一次钱。后来,“我”就用一张纸条记下所需的东西……可是等到再下一次时,出门之前却忘了看纸条。再下一次,干脆连纸条都找不到了。
诸如此类的窘境,还有很多。比如,外婆之所以会吐舌头,那是因为她做错了事;再比如,胖女人之所以会用七元钱买走价值十元钱的裤子,那是出于友爱……许多窘境,虽是生活片段的实录,却也不难看出作者精心提炼的痕迹。
曾正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