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巴》是一个关于英雄江格尔的传说。长期扎根新疆的刘亮程多年前就注意到,新疆和布克赛尔蒙古自治县民间有传唱江格尔英雄故事的传统,据说诗歌有10万行。这些民间传唱虽然总体是讲江格尔汗率领12头雄狮、32位虎将、6000多名勇士征战四方,但多部作品又“独立成篇,独立的各部分在时间和情节上都互不连贯,各有各的主角和完整故事,因而相互间也没有因果关系和时序”。这也表明,试图以一本书的单薄容量囊括江格尔的宏大史诗并不容易,这也注定了本书创作的局限性。
在刘亮程这部长篇小说中,江格尔出场机会并不多,除了前面无休无止的酒宴,再就是后半部分几乎是一笔带过的征战,反倒是雄狮英雄洪古尔,以及洪古尔的弟弟赫兰着墨最多。江格尔为了迎接拉玛汗国还未出生的哈日王的挑战,派出永远长不大的洪古尔,结果一不留神,洪古尔被人用铁链拴在车轮上,于是洪古尔的那个还未出生的弟弟赫兰为了营救哥哥,提前来到世上。相较于江格尔和洪古尔在战场上的叱诧风云不同,手无缚鸡之力的赫兰仅有一个“独门绝技”,那就是从娘肚子里带来的好玩的游戏。这个游戏是什么不知道,反正人见人爱,老幼咸宜。
赫兰将拉玛汗国上至将领、下至牧民全玩成了滚羊粪蛋的小孩,于是将领们忘了前往本巴的进攻,牧民忘了正在进行的迁徙,所谓玩物丧志,大抵如此。当“本巴国人活在二十五岁”时,哈日王的将领和牧民却被赫兰的游戏带回到了童年。这里还有一个有趣的细节。当谋士策吉把赫兰游戏的“成功”喜讯告诉江格尔时,班布来宫殿里一时热闹起来。只有阿盖夫人喃喃地说,“他们全变成孩子了谁来养活”。那些孩子原本是前来进攻的敌人,但现在他们变成了孩子。孩子不是敌人,这里隐藏着千百年来世代流传的草原法则——即“不杀没长到车轮高的孩子,这是我们草原上的法规”。
刘亮程还写到了草原的另一个传统,那就是“不能对睡着的人下刀,这也是草原上的法规”。这话用一句土得掉渣的俗话说就是,明人不做暗事。广袤的草原滋养了人们光明磊落的性格。
整个故事有两条线索,一条是明线,就是江格尔的心理活动,另一条则是赫兰构成的“暗线”。赫兰就像是梦境的穿越,他的游戏战法,有点像当前正火爆异常的“元宇宙”概念。或者说,赫兰就像是平行于江格尔现实世界的“元宇宙”——不知道刘亮程在创作时是否了解这一概念。这个梦境与真实的世界相对照,赫兰就像是梦境中的江格尔。赫兰的身上有着江格尔的许多影子,他的勇敢、情义、机智,无不是本巴人特征的写照。在这个平行世界里,只有梦境。梦里是游戏,这个平行的游戏将哈日王及他的部落变成了贪玩的小孩,战争就此戛然而止。
当然,刘亮程讲述的这个故事并没有因为赫兰的胜利而就此终结,他写到了江格尔率领众多英雄,击退了莽古斯的进攻;写到了著名的东归历史事件,写到了义无反顾地前仆后继……在东归征途上,“整个迁徙队伍对发生在周边的屠杀和掠夺视而不见,他们眼里只有前方”“父亲被杀了,儿子的眼睛直视前方。儿子被杀了,母亲和妇女儿的脚步迈过尸体继续前行。一个部落被杀了,牛羊被掠夺走,另一个部落的人马羊踏着尸体走向前方”“每前行一步都有人和牲畜在死去,却没有一个人回头。他们心里只有那个要回去的故乡,眼睛看不见身后的死亡……”
然而,相较于赫兰那脑洞大开的游戏式“战斗”,后面的这些事件感觉缺乏充分的铺垫,更多时候就像是对历史事件的枯燥重复。后面叙事张力多有不足,这或是对历史诗歌再创作必须面对的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