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插红豆四十载 春风过处发新枝
——从罗丽新著《粤港澳大湾区戏曲影视发展路径研究》谈起
看完文友罗丽的新著《粤港澳大湾区戏曲影视发展路径研究》,首先钦佩的是人到中年的她,依然具有如此沉着的研究精神和旺盛的写作热情,今天的她身上有许多标签,记者、学者、编剧、评论家、杂志编辑以及多个戏剧项目的策划人,如今还是广州艺研院的副所长。但如果了解她的过去,或许更能理解她的现在。
在我印象中,罗丽一直是广府文化忠实的传播者和探索者,从进入粤剧世界最重要的刊物《南国红豆》做外围采访记者开始,她便一头扎进粤剧的深海。
这本新著延续了她一直以来对自身学理的严格要求和创新思考,其中蕴含着起承转合的智慧和敏锐,正如其在后记中所说:“无论是以历史的眼光看待新政,还是以新思维重新启动,盘活已有的传统文化资源,正是研究‘发展路径’最佳的方式。承前者,是为启后人。这使得‘粤港澳大湾区’的规划理念和‘发展路径研究’的实用性目标在课题中能互为表里,有了更深层的含义。” 罗丽在书中指出的“粤剧的文化地理坐标与湾区身份”“粤剧的影视创作与湾区合作”等范畴也正是我所感兴趣的。
众所周知,相比于其他以小剧种发展起来的大剧种如昆曲、河北梆子、豫剧、越剧、川剧、潮剧等,粤剧的孕育、诞生和哺乳期都是在漫长的漂泊中完成的,它付托于河海与红船,受四方嗟来之食,饱尝无娘之辱,历经磨难之恨,谦敏潜忍,独立包容,终于在近现代借广府政治、文化、经济的振兴之机,思想独立解放之风,粤语强势传播之便,洗脚上岸,将各家戏曲之精华与广府粤语之普及融于一体,进身剧院,文武不挡,雅俗共享,成就粤剧之大体。这个过程本身仿佛就是岭南广府人性格和命运的某种象征,深入骨髓,可视为广府文化地理之根。
另一方面,粤剧的文化地理坐标中心大多离不开广府(粤语)文化聚集的地区,其活动范围虽然遍布世界,却也是相对固定的。正因其稳固性和广泛性,才有了文化地理坐标的确立和辐射,这个中心从地理上说也就是过去所说的岭南地区、广府地区、珠三角地区,现在所说的粤港澳大湾区,从文化上说就是广府文化(或粤语文化)。正如昆曲之于苏昆地区、越剧之于余杭地区、潮剧之于潮汕地区,这种地理文化身份的延续和统一使得湾区身份的确认变得简单便捷,也使得广府文化地理坐标的传承和发展变得顺理成章。此可视为广府文化地理之本。有此“根性”和“本土”,我们再看粤剧的影视创作与湾区合作,也许就会抱有更加坚定的立场和包容的心态了。
回顾粤戏,在经过了漫长的成长期后,终于以“粤剧”这一独立剧种的身份进入剧场,这大概是1920年左右在上海《申报》上打广告才出现的事,而伴随着其发展的其实还有粤剧影视,他们可以说是相生相伴。粤戏其实并非是一个原生物种,因此除了使用粤语,以及采用与粤语音韵较为接近的平喉之外,粤剧本来就不是特别有原创性,也就是说它的各种程式(包括唱念做打)都不是特别固化,即便不是极其善变,也是富于改良精神的。因此,早期的粤剧人反而比较容易接近和接受影视媒介,认为当中只要是保持了粤语、平喉和部分的经典唱腔、唱段及程式,就不算是背叛粤剧,相反,粤剧还会从中吸收某些影视的表达方式,从而进一步强化其在语言通俗化、生活化以及结构节奏的紧凑多变,剧情的传奇曲折,主题的个性化、现实化等方面的原有特征和优势,粤剧大师红线女老师便是典型。正因如此,如果我们将两者市场竞争的对抗关系暂放一边,其实粤剧与影视甚或粤乐本身还是富于相互渗透的关系和价值的,只是风向顺逆,此消彼长,岁月峥嵘罢了。成王败寇,却也无法湮灭其内在的本质与文化之间的血脉牵连。如是观之,便是有了统一的广府文化(或合作的大湾区)视野,把握住粤语文艺最核心的特征及团结共生的理由。
总体而言,广府文化大多是由民间文化衍生、聚集、提炼而来,文献记载匮乏,口耳相传驳杂,如果我们仅仅采用历史考古和族谱追溯的研究方法,将精力过多地放在对源头无止境的追寻上,放在何为粤剧本质的无果追问上,往往会忽略了务实、潜忍、融创的广府精神。因此在罗丽这本书中,除了有扎实可信的历史数据的整合和剖析之外,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对粤剧电影发展历史和重要节点的断面描绘和实例分析,而在这过程中,她也并不将重点放在史料的细部考据和别人研究成果的引用之上,而是拨开迷雾直达心底,用新方法、新视野揭示历史背后所隐藏的当下价值和方法论,以期对现实和未来有所启发和借鉴。因此,在罗丽的这本书中,我看到的粤剧电影和广府人的命运是一样,充满了偶然、跳跃、游移、融合,其发展史本身与其说是历史,不如说是传奇,有时看似是儿戏的、冒险的、粗俗的,但有时又是让人侧目的、惊讶的、佩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