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松山房诗文稿》封面。
在清朝中后期,广西容县珊萃黄氏考取进士者3人、考取举人者5人,人称“一家三进士,同族五举人”。珊萃黄氏重文兴教,创办私塾,教育族内子弟;建会文阁,供乡里士子比文斗墨。书香浸润,年深日久,从而家族整体文化水平较高。对教育的重视不仅造就了黄氏家族显赫的功名,还出现了一个诗情代代相传的群体。他们重视文学创作,并整理留存了大量的诗词作品,给后人传递着有力的文化脉动。
《松岗诗集》
《松岗诗集》是黄元埙的作品集。黄元埙,字秉和,号松轩,他是清中期整个容县树立尊师重教风气的推手。光绪版《容县志 人物志 列传》记:性情笃厚,学养纯粹,缘亲老不应科举,以诸生终,而关怀时局,见义勇为……至其倡修县治文庙、鼎建郡城考棚,尤为公在士林……性嗜吟咏,著有《松岗诗集》,经乱散失。身后以子孙贵赠至荣禄大夫。光绪丙申,奉文入祀乡贤祠。
黄元埙的《南岳咏》云:“荆南岳立镇边疆,形势巍峨甲四方。拔地有山皆插汉,沿江无水不归湘。寺中道士多煨芋,洞里仙人惯卖姜。富贵浮云吾老矣,芙蓉秋日任芬芳。”可见,黄元埙游历他乡见过世面,还有着大多数山里人无法企及的精神世界。
1840年左右,黄氏私塾(紫印塾,又名松岗书房)扩大规模,更名为新妙艺林。其中的观澜阁有联云:
日月如梭闲片时少片时及早殚心莫负我陶分禹寸;
诗书似海进一步深一步何年住足休让人蓬岛瀛州。
功夫不负有心人。从私塾走出来的黄鹏奋于道光十六年考中进士,登林鸿年榜第173名;黄金韶于道光二十七年考中进士,登张之万榜第132名;黄玉忠于光绪九年考中进士,登陈冕榜第206名。
《沽月山人诗集》与《金兰谱》
《沽月山人诗集》和《金兰谱》,前者为清朝容县一里小水村黄琮的诗歌集,后者为其弟黄琦的诗歌集。
光绪版《容县志》载:黄琮,字玉容,一字湖仙,一里小水村人,邑诸生,少负文名,笔力汪洋纵恣,俯视流辈,为诗逸情云上,几摩唐人之垒。《峤西诗钞》及《三管英灵集》多所采录。年未三十而卒。
黄琮的好友、容县石寨人王望卿说“黄君有慧业,七岁能吟诗”,以此看来,黄琮还是一个神童。
王望卿在《献梅诗草》里说:《沽月山人诗集》为邑诸生黄君宗玉(琮)所著,共诗五百余首……嘉庆己巳年,方十八,元旦自序其集,即于是年病终。夫古人编诗,多在晚年,而黄君独如是其急,毋亦自知其夭欤。介弟奇玉,亦以诗画名,复订其集,并绘小照,呈教授。家叔竹一先生为定正百余篇,去其序论,而代作序,赞谓:可持是以传世也。
竹一先生即清朝诗人王维新,他为《沽月山人诗集》选定编目后还为之作序,肯定这些诗歌为传世之作。可惜黄琮早逝。
关于黄琮的弟弟黄琦,王望卿说:“偶读《金兰谱》,惊看白也诗。五言都不俗,十载愧相知。”王望卿《哭黄奇玉兄》一诗的序言:
奇玉讳琦……自幼能诗,喜习篆棣,工绘画。为文笔致夭矫,议论风生,不拘于绳墨也……性嗜酒,有毕吏部风。每当酒酣耳热,高谈雄辩,旁若无人,然诙谐中有典则焉……余读其诗文,谓奇玉曰:“君年已艾,犹能缮书,宜手订成帙。”奇玉……遂萃其平日诸故人所赠答者,分诗札二种,订为《金兰谱》若干卷示余。
秀挹云台
黄金韶中进士后,被委派到常熟、海州、苏州等地任职。黄金韶在常熟任职时,与吴县王希廉私交甚好。王希廉是清代《红楼梦》研究专家,著作《孪史》。《孪史》有黄金韶写的序言:“吴门王雪香以手辑《孪史》一编惠余,余取而读之。”他担任海州知州时,整饬治安,修复城池,其中三个城门的匾额为黄金韶所题写:北门为“秀挹云台”,东门为“蓬瀛拱卫”,南门为“古凤凰城”。“古凤凰城”匾额至今仍存,上款“咸丰辛酉年”,落款“州牧黄金韶”。
黄金韶的文学作品少传于世,但勒石海州城门,附雅吴县巨著,秀挹云台,国学水平不容小觑。
《万松山房诗文稿》
黄玉梁是光绪二十三年丁酉科举人。《万松山房诗文稿》是黄玉梁的诗文集,现存广西壮族自治区第二图书馆。
黄玉梁对教育有着独特的认识与实践。他说:“儿童读书不可开始过早,又不可督教过严。过早过严易伤身心,丧个性,长大必无所成。应等他年龄稍长,智识稍开,然后随其所喜,而善加诱导,才能收到事半功倍之产。”
黄玉梁的《送党月樵北上》云:“送君江上行,目断江边路。安得如江水,宛转随君去。”江边送别的诗很多,各种描绘尽入唐宋诗篇。因此创作此类诗歌,要想不吃别人嚼过的馍实在不容易。黄玉梁却写出了新意,把自己喻为江水,也属罕见。
歌塘飞歌
毕业于日本早稻田大学的黄毅庵先生,回到家乡,在家里创办“歌塘国学班”,亲自上课,学生每期最多达80余人。黄毅庵采取了适应农村农业生产的教学模式,对农家子弟的成长十分有利。正如黄毅庵先生诗云:“嗟君此别意如何,归去求师各有余。近屋渐闻禾桶响,入门不怕米缸虚。家无帮手怜牛瘦,妇睹书生笑貌癯。好把半春农事了,早来早到理残书。”(《暑假送诸生》)
黄毅庵授课之余,写出了不少富有乡村教学特色的诗歌。又如《邻有告失黄皮者》:“无食无儿妇哀告,黄皮丹荔一为灾。是谁李下整冠去,为我斋中屡窃来。好向蟠桃偷几个,预储文史富兼赅。梏亡反复知何着,芽孽初生亦惜哉。”准是他的学生调皮捣蛋,被人家告上门来了。
《松冈诗余》
《松冈诗余》是黄绍璟(剑鸣)的作品集,收集词作198首。
黄绍璟是军人。他说:“予,小兵也,不识字而言词,不类。又,予兵之將也,不言兵而说词,更不类。虽然荒荒落日,匹马乱山,月黑天寒,闻步兵哭则其声也哀伤。黃沙万里,河冰夜渡,边城角起,则其声也悲壮。云黯磷青,山屯水驿,花落乌啼,则其声也悽楚,志其声而寓其感。是则斯册者,步兵之哭也,边城之角也,花落之啼乌也,而必谓之词,则吾岂敢。”(《松冈诗余》序一)
黄绍璟曾参加推翻清朝帝制的武昌起义。很多重大历史事件,都被他诉诸笔端。
心境之词
据粗略统计,黄绍竑填词有50余首。
浙江是文化之乡,一个广西人到那里去玩文化,风险很大。虽然黄绍竑声称自己填的词“不认为是我的文艺创作”,但总归会有社会影响,可见黄绍竑内心对填词还是有相当的自信。这些自信的产生可追溯到他在珊萃小学接受的传统教育,然后是在保定军校就读期间对词“发生了兴趣”,再后来就是阅读范围的继续扩大。读词、填词就成为黄绍竑“润润口舌”,“一洗自己心中的积郁”,放松紧张军旅生活的一种方法。
在浙江云和黄公馆,黄绍竑碰到了一群诗词能手:省府大秘书长李立民、大学教授徐渊若、学问家孙养癯、诗人县长江眉仲等等,时常切磋交流。黄绍竑主张填词要讲心境,用抽象的方法吐露作者的真情实感。这些讨论交流对黄绍竑影响很大,填词开始讲究规范了,“火气渐脱”,“有时用了二三日的工夫,还得不到好句”。而自从黄绍竑等几个人好以填词作消遣之后,引起了许多人对于词的爱好,而亦步亦趋来学习。
广西师范学院韦湘秋教授在《广西历代词评》中对黄绍竑词作的评价是:形象思维丰富;用事落典娴熟、精当;文笔酣畅流丽,辞藻华润淡雅;意境高蹈致远,主题思想练达深刻。
《红楼梦》的新发现
黄振球是在武昌起义那年出生的,是一位在白话文运动中成长的新女性,毕业于复旦大学外国文学系,笔名黄波拉、黄欧查,曾任《女性周刊》编辑。新中国成立后,黄波拉在中国新闻社担任高级记者、编审。1963年4月27日至5月1日,《羊城晚报》连续刊发黄波拉的《“红楼梦”及其作者的新发现》文章,引发很大的社会反响。稍后,在有关部门的推动下,中国出现了一波《红楼梦》的研究高潮。
黄振球创作了不少古典诗词。她的《如梦令》曰:“万烟千户人间。昨夜今朝梦还。徘徊心寂寞,相看恨隔关山。天寒。天寒。罗衣吹透凭栏。”《忆江南 过梧州鸳鸯江》云:“鸳江好,水绿映青山。飞鸟随风争逐浪,渔舟一叶荡波间。好景与谁看。”
《悬崖上的歌声》
在新中国成立后的自由诗坛上,也有容县黄氏的代表。
《悬崖上的歌声》是诗人海雁于1958年出版的个人诗集。海雁原名黄志猷,籍贯容县。他在广西交通厅工作,具体业务是公路规划测量,所以他在诗集扉页上说:“献给在荒野峰峦间测山量水移坡填谷的伙伴们。”
《悬崖上的歌声》描绘了20世纪50年代广西公路建设者的火热生活,或者说是记述了公路测量员海雁的工作经历:“白天,我和伙伴们攀山越峰,图纸上的山谷把歌声填满;夜晚,歌声在帐篷内外缭绕,我用笔尖把旋律追撵。”“我们顶着太阳无声的翅膀,天天在悬崖上散播歌声,歌声飞到深沟底壑,都将响起测量员的脚步声。”
《悬崖上的歌声》洋溢着年轻的公路建设者们的昂扬斗志,充满着建设社会主义新中国的激情和对美好生活的憧憬。
“歌声啊飞向泥屋,
告诉年老的爹娘:
儿子今天回来了,
胸前挂着筑路奖章。
歌声啊飞过山坡,
问候亲爱的家乡,
社会主义将沿着公路奔来,
山区不再荒凉……”
海雁的诗歌得到当时广西著名诗人韦麒麟的推崇。大诗人郭沫若曾接见海雁,并赠与书法条幅:“且喜木棉花放蕊,稻田初稻已分秧。沿途乳犊雄于虎,玉宇无涯涨海苍。”
黄元埙、黄琮、黄琦、黄金韶、黄玉梁、黄毅庵、黄绍璟、黄绍竑、黄振球、海雁等黄氏族人集聚起一个成员众多、前后相继数百年的诗词群体。他们坚持诗词创作,传诸后世,心存远方。《松岗诗集》《沽月山人诗集》《万松山房诗文稿》《松冈诗余》《悬崖上的歌声》等数量丰富的作品,刻录生动的生活内容,充满跌宕起伏的历史信息,传递着生生不息的文化脉动,不仅是容县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有的在广西、乃至全国的诗歌发展史上也占有一席之地。
作者:雷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