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古人读书发奋用功,欧阳修的“三上”——马上、枕上、厕上——大概属于流传度最广的故事。即使在今天,在枕上、厕上读书想必也是很多人的习惯。但在马上读书的说法,却有待商榷。以现代社会的体验,即使在颠簸不算明显的汽车上看书,相当一部分人也会因晃动而晕车,更何况在马背上看书。
事实上,这个故事在流传过程中逐渐产生讹误,欧阳修在《归田录》中这样写道:“余平生所作文章,多在‘三上’,乃马上、枕上、厕上也。盖惟此尤可以属思尔。”换言之,欧阳修是在“三上”作文,而非读书,并且他给出自己的理由:可以更好地构思。
虽然欧阳修并没有说自己在“三上”读书,但在同一则笔记中,他却道出同时代文学家钱惟演的类似癖好——“(钱惟演)在西洛时尝语僚属,言:平生惟好读书,坐则读经史,卧则读小说,上厕则阅小辞。”
那么,钱氏为何“坐读经史、卧读小说”呢?
首先,上文“小说”并非现代汉语中的小说,此处“小说”相当于杂记、笔记,而“小辞”则可以理解为诗文词曲。进一步讲,“小说”语义近似“子部”,“小辞”语义近似“集部”。因此,钱惟演的话可以转换为:坐读经史,卧读子,厕读集。
这就又涉及古代图书的分类。自《隋书·经籍志》确立四部(经、史、子、集)分类法,后世大型典籍也多用四部将图书分类,典型代表即《四库全书》。
经部收录的儒家“十三经”及其注疏等相关著作。自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儒家思想成为官方意识形态,儒家经典的重要性对于古代士人不言而喻,“经”自然是重中之重。
史部收录各种史书。古代经史不分家,合称帝王之学。司马光撰《资治通鉴》,书名即来自宋神宗御笔——“鉴于往事,有资于治道”。龚自珍“灭人之国,必先去其史”也表明,在古人眼中,“史”与“政”是密切相关的。史部于古人的重要性可见一斑。
子部收录诸子百家著作,包括阴阳五行、书画草木、杂记小说等五花八门的著作;集部则是收录诗文词曲的总集和专集,多为文学作品。但在古人眼中,经史之外,皆末流杂学。所谓“学者研理于经,可以正天下之是非;征事于史,可以明古今之成败;余皆杂学也。”
厘清了四部图书分类,钱惟演在读不同门类的书时所采取的不同姿势也就容易理解了:经史乃帝王之学,必须“正襟危坐”,子集乃末流杂学,可以卧读,亦可厕读,无关紧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