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读金昌国的小说，不难看出有着很明显的地域性和民族性特征，同时还有着很鲜活的日常性。金昌国是朝鲜族人，个性豁达奔放，谈到文学时眼神里会射出一道光。今年夏天因白山市好友盛情邀请到长白山，得以结识白山市作协主席金昌国。尚未见其人，朋友就在我抵达宾馆的前一天晚上将金昌国先生这些年的创作成果通过微信向我展示，使我与他在见面之时探讨文学前就已经了解了他的创作概况。
我一共看了他五篇小说，分别是《辣白菜》《秋分》《咸的海》《南山南》《行古山呢，唔噜噜》，这些小说文本都有着朝鲜族人生活的习性、风俗特征，带有很明显的民族生活气息，同时也有在白山黑水间生活土壤里扎根的民间小人物之间的情义和人性挣扎体现。金昌国出身复旦作家班，文学基本功非常扎实，小说的语言干净，内容取材多变，深谙白山黑土地上人的习性喜好，对本土文化非常了解，小说情节里的故事性都很强。一篇好小说离不开一个好的故事，好的故事会让小说变得更加有意义、有趣味、有嚼头。
《辣白菜》讲述的故事是一对朝鲜族小夫妻的婚姻围城生活。男人李昌浩的好赌和女人明淑的勤俭持家，组成一个磕磕绊绊的婚姻生活。作家对小说女主人公明淑做辣白菜这一当地特产描写时花费的笔墨非常多，例如从辣白菜的调料在屋里散发的气味是由盐和姜、蒜还有辣椒组成的，这些味道充斥在空气中，闻惯了的人可以从里面嗅到一股甜润的味道。辣白菜是东北人爱吃的一种家常菜，只有真正的东北女人在东北气候里才能做出来纯粹的辣白菜味道。明淑是一个好女人，她对生活充满热情，做辣白菜一丝不苟，对待丈夫也抱以宽容忍让的态度。金昌国写的很多小说场景都是这种日常生活，但是在这种日常生活里，他能很娴熟地调动感官来写周遭的环境，从嗅觉到视觉、触觉，充分地感知生活细腻的一面，从而表现人物心理活动，升华小说人物的情感。辣白菜的味道就是生活的味道。
小说情节冲突是在一次赌桌上。有一天明淑出去干活，让李昌浩在家带孩子，结果他出去赌博了，而且在赌场上赌的很大，桌子上放的都是百元钞票。明淑去赌场找他回来，她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而是委婉地说：孩子病了，你得回家。她反复说了多次，李昌浩就是不肯下桌子，因为他正借了别人的钱准备捞本，他输不起了。这时有人来劝明淑回去，明淑并没有让步，而是对劝架的人说：我们还有房子，还有人，他借了多少钱，我会还你的。明淑带走自己的男人，走到大街上抬手就给李昌浩一个耳光。这是小说人物矛盾发展冲突的高潮，自此夫妻二人就闹离婚了。李昌浩受此打击病倒了，而明淑照旧到了秋天就开始腌制辣白菜。李昌浩要离婚，明淑也不争辩，只是说：行啊，等你病好了就离。李昌浩这么多年在外地跑，从来没有真正看到过妻子明淑做辣白菜完整的繁琐的过程，就因为缺少了这个过程，所以他看不到妻子的辛苦，对家庭的付出。当他看到了妻子有条不紊地做着这一切，淡定从容地过着这寻常烟火生活的时候，他终于被妻子的用心所感动。他一改往日的习惯，焕然一新地出现在妻子的厨房里，烧起了晚饭，这一幕让明淑很感动。小说以无声无息的心理活动描写进入尾声，给我们塑造了一对怨偶夫妻的围城风景：男人要懂感恩，女人要懂相守。
金昌国的小说笔触非常内敛，语言精道，带有浓郁地域色彩的方言，给文本抹上一层神秘色彩。节奏感紧扣情节，在跌宕起伏的矛盾冲突和情节发展里收放自如，有着很娴熟的运筹帷幄的驾驭文本技巧。《秋分》是他的另一个短篇小说。这篇小说依然取材于小人物，环境设计在东北的道清沟，讲述的是两个煤矿工人家庭一生交好的故事。作者用“秋分”一词来做女主人公的名字，暗示这个女人在生活沧桑打击里依然像泾渭分明的季节一样经得住考验，做人有情义，有底线，有良知有原则，有道德有立场。虽然是女人，却比男人们还有义气度量。作者给我们刻画了一群有情有义，思想淳朴，邻里互助扶持，超越血脉之上的感人的手足之情，给我们展现了一个物资匮乏年代人们纯朴善良的面貌。
短篇小说《南山南》对人物复杂情感的挖掘尺度很大。《南山之南》是一首情歌，这是一个讲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的情感故事，读来催人泪下。作家金昌国在文本里沉稳叙述，不动声色，没有带一点道德上的站队和评判，而是从人性的闪光处挖掘出暖意和美好的一面，将一种看似僵化的关系写出了人性的深度、烟火的温度，给我们刻画了两个可怜又善良的女人内心纠结挣扎在生活与情感漩涡里的立体形象。在这种琐屑微小的细节里，我们可以看出作者的用心、对生活的热情、对复杂人性的明晰洞察力，勾勒出鲜明的人物性格，使得我们看到芸芸众生中枝繁叶茂、从不单调的一面。
除了上述几篇之外，还有《1983年的一场爆炸》和《行古山呢，唔噜噜》都是金昌国的短篇小说代表作。综观这些中短篇小说，我发现他的小说人物始终都以凡人为主，他把个体叙事投射在凡人身上，在黑土地上展示众生生活百态。在他的小说视线内，几乎找不到绝对的坏人、奸人，他能够带着天性的悲悯走近人群，给我们讲述一个个充满悲欢离合的故事，写活他们的日常细节，而这些日常细节从来都不失真正的人活着的尊严。
作者：郭玉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