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记》
作者：李汉荣
看过《李汉荣散文选集》，看过《家园与乡愁》，看过《河流记——大地伦理与河流美学》，看过《万物皆有欢喜时》，看过《总有喜鹊待人来》，看过《万物有情》，看过《点亮灵魂的灯》，看过《沧海明月》等等。我列举了这些，是想告诉大家一个道理，读书是有机缘的，要等待，要思考，如果“等待”和“思考”都遇见了，我想文章自然就流出来了。
李汉荣的《植物记》已经购买很久了，但一直没阅读，我说读过他的很多书和文章，当然与《植物记》里的很多文章都有交叉，一来想把新鲜感冷却，把秉承的和固有的经验和感受都忘掉；二来重新阅读能保持更好的新鲜感，重新感受他文字带来的美好，在学会忘记的同时学会发现。这样阅读会有一种自我超越。
散文《外婆的手纹》中有这样描述：人在找一件合适的衣服，衣服也在找那个合适的人，找到了，人满意，衣服也满意，人好看，衣服也好看。外婆说，一匹布要变成一件好衣裳，如同一个人要变成一个好人，都要下点功夫。无论做衣或做人，心里都要有一个“样式”，才能做好。一件布料遇见好的裁缝是一件幸福的事儿。
在我看来，读书更是如此。
书在找阅读它的人，人也在找自己想读的书，读到了就是一件幸福的事儿。就包括很多题目的遇见，看似很随意，实则都是一种机缘巧合。周作人有意思，经常翻阅《字典》，为的是查找一个好的题目。贾平凹写《废都》的最后，龚靖元的儿子将父亲字画变卖了，以为字随随便便还会写出来，画也还会再画出来，其实他不懂字画。最好的字，是心情、感觉、时间等等堆积在一起的东西，藏着一切不可复制的品质在里面。阅读也是一样，感受时过境迁，感受也与时俱进。
所以，我阅读李汉荣老师的文字时，最怕落在原来的感受和经验里。
我们读文字，读小说读散文读诗歌，到底读它的什么？我想可能从专业评论的角度说什么意象、诗意、美学，说什么更高深的一些理论等等，这完全在情理之中，但更多的应该抛开这些评论的学术学问与知识体系，不是所有的阅读者都有那么大的学问，都会受到中文文学高等学府的教育，所以，我们普通人阅读，总要从自身的感受出发，在他的文字里我们获取到了什么，在他的文字里我们发现了什么，受到了哪些启发，有了哪些改变，这才是阅读给予普通人的真正意义。这次阅读我“冷却”并“抛开”秉承的阅读经验与感受，终于找到了一个全新的“角度”，从植物的角度出发，回归到生命上来。
说雨过天晴，其实是说作家文字的质地。他的文字像雨水洗过一般，洗掉了“灰暗”的色调，浮躁的色调，雨水又增加了色彩的浓度，况且色彩中又加入了阳光的光泽，我想这就是我阅读李汉荣老师文字后的感受。你说童真也好，天真也好，纯粹也好，我更愿意把他的文字说成“雨过天晴”的清澈、明丽、纯粹、一尘不染。
我常常在思考，什么样的作家能写出这样清澈、纯粹的文字，是内心没有世俗的欲望，没有世故的冷眼，满眼都是自然的草木、山河、星光、宇宙，我想他的内心肯定还养一汪清泉，冬暖夏凉地护着他，源源不断地涌出，才让读者看见这样清澈的文字。有了泉水的浇灌，润泽，流进了植物的内心，才能发现植物的秘密。那就是：没有一种植物会抑郁的，它们生来，自打找到合适的土壤，扎下根来，就懂得随遇而安，一生一世都会铆足劲地生长；没有一种植物会抱怨，抱怨出生，抱怨生长环境，抱怨天不逢时，抱怨所遇到的人为或自然灾害。
或许，作家就是一棵纯粹的植物，要不然他怎么会如此懂得植物的生长过程，能阐释出那么多哲理的东西，回味的东西。可以说他的文字是丰富的，复杂的，独特的，诗意的，意象的。一棵小小的豆芽，一生没见过土地的豆芽，无不充满了诗意与遐想；一片薄薄的银杏叶，记录了多少秋天的账目；一棵战战兢兢的丝瓜蔓，它的浪漫之旅其实是生命向上的高度。
其实借物喻人的文章早在《诗经》、在老庄的文字中、唐宋的诗词中都有记载，但像李汉荣从纯文学的角度，从内心出发，归结成一本书《植物记》还是鲜见。他为植物代言，为草木立传，那些平常的植物，草木、果蔬，我们看惯了，我们吃惯了，我们都习以为常了，可在作家眼里它们非同一般，都是有着血肉生命的植物，它们有思维有思想，也有自己的理想与乡愁。作家把它们一一记录下来。它们有的精短，文字像一盘小小豆芽菜；它们有的很深情很诗意，为了农家的一抹亮丽，一抹春色，把自己挂在邻家大嫂的窗前。它们诉说着自己的过往，劝说着有思想且粗暴的人类，维系着自然的生命平衡与美学。
人心里装着草木，装着山水，装着自然，当然人就有了草木山水自然的气息。
比如说韭菜。“你再看刚刚被刀割过的韭菜，你以为它从此完了？完了的是他的旧我，在刀痕里，他获得了新生。什么是绝处逢生，什么是向死而生？这死而复生、不断新生的韭菜，在给我们一次次耐心讲解生与死的辩证法。”
比如说银杏叶。“他呈现了一棵树一生都不会改变的童心，呈现的是植物的童心和宇宙的童心。”如果说这篇文章非要提炼出几个关键词，我想它闪烁着童趣，清澈，纯粹是必不可少的。那种文字所呈现的大自然，甚至比大自然更自自然然，更有趣鲜活，因为读者看到的是喜爱的自然，美丽的自然。
比如说树。“每一株树都是美的，都那么好看，树是美人君子，是天生的唯美主义者。人是为自己活着的，而没有一株树是仅仅为自己活着的，它为鸟儿、为土地、为风、为乘凉的人活着。”等等。李汉荣的文字是松弛的，是自然的，是悠闲的，看了使人宁静，看了同样使人致远。
所以，在这里我不想再“断章取义”，我的阅读仅仅之于我而言，虽然有自己的角度，但同样有为人所诟病的局限。你们的阅读才让文本有了不一样，有了深入，有了万千星辉。
还有，我想说的是，一个文人最伟大之处，不是按照条条框框，不是按照市场营销的“规律”卖多少钱去书写文字，而是按照内心，按照本心，按照自然之心，按照仁慈之心，按照敬畏之心来书写文字，他才会被世人所赞誉、所传颂。张九龄有句诗：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文字亦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