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飞的冬天,古代文人喜欢玩雪饮酒、踏雪寻梅、煮雪烹茶,实在很优雅,有意趣,也很有意境。
明人张岱喜欢下雪天到湖心赏雪,他在《陶庵梦忆》中所记的《湖心亭看雪》:“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是日更定矣,余拏一小舟,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到亭上,有两人铺毡对坐,一童子烧酒炉正沸。”崇祯五年十二月,张岱住在西湖边,大雪连绵下了三天,湖中天地一色,游人绝迹,飞鸟罕至。这一天晚上,他逸兴大发,划着一条小船前往西湖的湖心亭看雪,到了湖心亭上发现已有两人围炉对坐煮酒。他们拉着张岱一同饮酒,张岱在尽力喝了三大杯后才与他们告别。下船时,就连船夫也喃喃地说:“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啊。”
其实早在宋代,赏雪玩雪便成为市井流行的冬季户外活动。吴自牧《梦粱录》记载:“考之此月虽无节序,而豪贵之家,如天降瑞雪,则开筵饮宴,壕雪狮,堆雪山,以会亲朋,浅斟低唱,倚玉偎香。或乘骑出湖边,看湖山雪景,瑶林琼树,翠峰似玉,画亦不如。”南宋时杭州,天降大雪时除在家中开筵邀朋友赏玩之外,又爱在西湖玩雪船,兴味别致。周密在《武林旧事》卷三《赏雪》中说:“禁中赏雪,多御明远楼。后苑进大小雪狮子,并以金铃彩缕为饰,且作雪花、雪灯、雪山之类,及滴酥为花及诸事件,并以金盆盛进,以供赏玩。”所塑雪狮子,用金铃彩缕作为装饰,极其豪华讲究,其规模可谓巨大,形式可谓丰富多彩。
面对冬雪天,来一场清雅的“踏雪寻梅”亦是古人喜欢的风雅活动。唐代诗人孟浩然情怀旷达,常冒雪骑驴寻梅花,曰:“吾诗思在灞桥风雪中驴背上。”隆冬季节,百花中唯梅花于风雪中独自怒放,风姿卓雅,铁骨虬枝。这时,诗人诗兴大发,欲雪中咏梅,于是一边在风雪之中骑在毛驴背上苦苦推敲,一边呼唤书童前面引路,二人走到深山老林里寻找到了梅花,在那儿喝点茶,弹弹琴。想想这图景,真是深邃而幽雅致人沉醉。
爱梅爱得如痴如醉的北宋诗人林和靖,他终身不仕不娶,隐居于杭州西湖的孤山,种梅养鹤,后人称他“梅妻鹤子”。林和靖在西湖边上有一座小庄园,前后种植了不少梅树。每年梅花盛开时,株株枝头凌雪怒放,树影婆娑,清香弥漫,悠悠流转。他便不再外出,从早到晚留连在梅树之间,饮酒、吟诗、作词,怡然自得。他的《山园小梅》:“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被誉为咏梅的千古绝唱。
雪为煮茶的上品之水,煮雪烹茶一直是古时文人的风雅之举。唐代白居易烹茶喜欢用山泉,但最爱的还是雪水,他有诗《吟元郎中白须诗兼饮雪水茶因题壁上》:“冷吟霜毛句,闲尝雪水茶。城中展眉处,只是有元家。”宋代陆游亦有《雪后煎茶》:“雪夜清甘涨井泉,自携茶灶自烹煎,一毫无复关心事,不枉人间住百年。”明代高濂在《扫雪烹茶玩画》中说:“茶以雪烹,味更清冽,所为半天河水是也。不受尘垢,幽人啜此,足以破寒。”掬一捧无瑕白雪倾入釜甑,万籁俱寂中听汩汩水沸,闻缕缕茶香冲淡浮尘,恍觉时间已停止。
《红楼梦》第41回“栊翠庵茶品梅花雪”中,妙玉招待黛玉与宝钗喝“体己茶”,黛玉问:“这也是雨水煮出来的?”妙玉抢白说:“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着,收的梅花上的雪,共得了那一鬼脸青的花瓮一瓮,总舍不得吃……隔年蠲的雨水哪有这样轻浮,如何吃得?”用梅花上的雪经过封存,埋在地下,越久越清越甘醇,煮这样的茶喝,清心悦神,还有淡淡的花香。品味冬日的芳香,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诗意的人生?
作者:钟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