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记事起,爷爷奶奶家就有一间书房。书房面积不大,约三四平方米,靠墙摆放着两个原木色老式书柜。儿时,这里便成为我寒暑假打发时光的好去处,奶奶拿出食用菌彩色图谱供我翻看,爷爷教我念着“芙蓉国里产新茶”……这个书房留下了太多美好回忆。
随着时间推移,书柜里的书籍逐渐变少了,不是被爷爷奶奶的学生借走,就是被亲戚要走。倒是那些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出版的工具书、俄文译著,爷爷一直不舍得送人,翻开几本,泛黄的书页上可见工工整整的批注和笔记。其实,爷爷舍不得的并不完全是书,而是自己的青春。
我的业余爱好也与这间书房有着莫大关系。爷爷1996年出差时,曾购得一本楷书字帖,退休后这本字帖就一直摆在他的案头。小学时去爷爷家过寒暑假,一有闲暇时间,爷爷也会拿出这本字帖让我临习,临写完,他还会认真点评一番,这一横不够饱满,那一竖还不够直。二十多年过去了,这样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宛如昨日。后来,我去书店购得多本字帖送给爷爷,他都一一认真临写过,有时还会与我交流临帖的心得。
书柜里与我相关的还有两本书。一本与心血管疾病保健有关,爷爷认真读完了全书,书里随处可见折角和划线,扉页上他还工整地写着“吾孙购赠”四个字。另一本书则收录了我上大学时投稿的一篇散文,内容是陪爷爷奶奶清明扫墓的感悟随笔,后来此文被收入一本散文集,我购得一册送给爷爷,后来他跟别人说,你看我们也去了就没这么多感想。其实,爷爷这么说更多是对我的鼓励。
奶奶2016年去世以后,爷爷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那间承载着很多回忆的书房也逐渐归于沉寂,书架上的尘埃似乎在诉说它的主人已风华不再。作为一名知识分子,学问在爷爷心目中始终是至高无上的,那些昔日参与编写的教材、专著和论文一直被精心保存着,这是他们昔日辉煌的见证。但岁月无情,爷爷已经没有什么精力去打理他的书房了。一个周末,我一如往常来看爷爷,走进书房不由得哀从中起,这哪里是什么书房,满目的杂物和药盒让人怆然。我将书柜里的书分门别类整理好,将房间里的杂物摆放好,爷爷拄着拐杖闻声而来,投来欣慰的眼光,我对爷爷说,“这是我们家最宝贵的财富,值得好好收藏。”一个多月后,爷爷溘然长逝。
花了很长时间,我才接受爷爷已经离开的事实,再来到书房,已是物是人非。但令人欣慰的是,翻开书柜里那些泛黄的故纸,感觉还在,爷爷奶奶留下的财富还在,作为后人有责任有义务把这些传承下去。
为了纪念爷爷,我将这间书房命名为“达卿书屋”。达卿是爷爷的字,“卿”在文言文中通“庆”,有“祥瑞、福泽”之意,“达”作动词可将“达卿”理解为“实现祥瑞”。
作者:黄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