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乡下
詹姆斯·赖特 范静哗 译
那白房子安安静静
我的朋友们还听不到我已到来
住在田边秃树上的啄木鸟
啄了一次，就安静很长一段时间
我静静地站在傍晚
我脸转开，避开太阳
一匹马在我长长的影子里吃草
这首诗就像一幅清新的小油画，画面安宁，但有故事，会让人陷入沉思和想象。不能说白描的语言就总是朴素无深意的，伟大的抒情诗人总能将最朴素简单事物描写出温柔的永恒感，放在哪个时代都不会不知所云。好的诗歌，会在简单的句子与句子之间产生强大的反应，将意境拔高很多度，关键取决于诗人在字句间的情感处理能力。
这首诗第一句就像作画者首先在画纸上画了一栋孤独的房子，那房子显得安安静静，周遭也没什么声响，诗人的行走没有发出声音，朋友还不知道他已经到来。接着诗人描述，住在田边秃树上的啄木鸟在啄木，但每啄了一次，中间就安静很长一段时间，这是另一种对安静的描述，有“鸟鸣山更幽”的感觉。然后，又是一个有关“静”的场景，“我静静地站在傍晚”，孤独感的加深，但不仅仅是孤独，还有一种温柔的宁静，但我没有读出忧伤，我觉得在诗中明确地描述忧伤有些幼稚和低级。之所以我认为这首诗打动人心，是因为那些烘托场景的意象如此细腻，比如白房子、秃树、我的脸、太阳、一匹马、长长的影子、草，而使这些意象充满意味的则是诗人对动词形容词不动声色的妙用，比如“听不到”“转开”“避开”“吃草”“很长一段时间”……不知为什么，我想起电影导演阿巴斯，这就像他电影中的一幕，这一幕可能一句台词都没有，但你却看到感受到很多东西，一种美的享受，从看似贫瘠的几行诗中涌出。
这是詹姆斯·赖特的一次诗意的喃喃自语，一次温柔的回忆，他是一位风格独特的抒情诗人，从这首诗不知你们能否看出“隐士”的口吻，我读出来了，在他其他很多诗歌中也能读出那种波澜不惊坐看云起的恬淡感，但略有些不同于我们中国古代的“陶渊明”，詹姆斯·赖特的抒情是不怎么说理的，一种纯粹的感性与超脱，将理性的思维消解了，但我们知道一切高明的感性的表达，皆来自于已经成熟的豁达的理性。也许光从这一首诗你还没能感受到他作品中的魅力，如果感兴趣，不妨网上找来读读，他的作品有一种超然物外无欲无求的气质，仿佛高人在与时间对话。
这首诗仅仅写了一位温和朋友去见他的朋友后经历的一些小小事情，他将声音，色彩、气息、温度、景色全部高超地包含在短短几行诗歌中了。这在我们平常人那儿，就是出去找一个朋友，见到了朋友，聊了几句，然后回来，这就是全部的经历。
换作我我会说，我听到了鸟叫，狗叫，路上看到了狗屎、小河、野花，到他家门前看到了一棵好看的树，跟他聊了理想，拉了家常，然后傍晚时分我在夕阳下回去，路上遇到了一匹马，我站着看了会儿，那马在我的影子里吃着草。同样的事情和场景，在不同的语言中会呈现不同的效果。高明的创作者总能从平凡甚至简陋无趣中发现最大程度的美，或者说，无论事物怎样粗糙平常，无论心情怎样痛苦暴躁，在细腻的诗人那儿，一切都可以被很有味道地描述出来，或者说，语言与情感在他们那里只是表现艺术的工具，无论他们从哪段看似无聊的道路上经过，所见所闻都充满情感，这情感是他们自身的，却让人觉得环境本身便如此多情。
无论他们在多么短暂的时刻中经历一件事情，这件事都是披着美妙的语言光芒，这光芒是动情的。所以在我看来，“情”非常重要，恰当地表现出“情”的意味就更显得重要。
作者：余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