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跑回来,简单地吃过早点,我又坐到了书房里,确切地说,是阳台上。
有一个朝南的大阳台,实在是一件幸福而美好的事情。
想起和爱人看房的那天,门一开,便爱上了。房子被房东装修一新,未曾入住要转手,说是急需资金。进门口,没有隔断,没有屏风,阔长的客厅、阳台毫无掩饰地呈现在眼里,简约、清新,有如我几十年素简如水的生活。站在阳台上,把目光向外延伸去,湖边的翠木、碧水、拱桥,全成了眼里的世界。
那天阳光正好,暖阳从阳台透亮的落地窗温柔地穿越进来,包裹了我的全身,心一下子动了。爱人的眼睛也亮了。
买房,似乎像找对象一样。之前,南城北城,河东河西,我们看了数十套,都是悻悻而归。而这一眼,就定下“终身”。
依着装修的风格,购买家具顺畅得很。倒是阳台的用处,我和爱人琢磨了小半天。做个晒衣房?衣服浸润着阳光,好是好,可又觉着有些可惜。“做茶房吧!”爱人说,我们不是一直想有个喝茶的地方吗?
许是年纪见长的缘故,爱人这些年迷上了喝茶,闲的时候喜欢拿个小壶小杯在客厅茶几上摆弄着。是应该有个茶房了。
从商场买回博古架,不大不小,刚好嵌进了阳台整面东墙;哥哥送来几年前在云南买的茶台茶桌,还有两条一米多长的实木板凳,像量身定制一般。
茶房有了,爱人的茶事多了。一有空,就坐在茶房里,慢慢悠悠地泡茶喝茶。生普、白茶、肉桂,都在沸水中酝酿着、释放着,飘溢出或朴涩或清雅或醇厚的味道。看到爱人一小盏一小盏把茶抿进嘴里很享受的神态,我欣欣然成了同盟军。淡淡的茶香中,爱人抽烟少了,我呆的时间多了。忽然之间,我发现了这是看书的好去处。
那天周末,阳光满屋,爱人依然是泡着茶很休闲的样子。我坐在阳台靠南的板凳上,背对着太阳,一边喝茶一边翻读着《浮生六记》。等爱人喊我吃饭时,才发觉一上午已过去。
这本书买了大半年,起初是放在卧室的床头柜上。可我始终没有读完,不是没时间,而是看不清书上的字。爱人把我的床头灯换了,灯泡瓦数一次一次增加,我还是看得很慢很吃力。爱人笑着说,你去配老花镜吧!你老了!我不服气地辩解,应该是书的字号买小了。
我怎么愿意相信,我的好视力就这么没了。
想当年,我可是“火眼金睛”。原以为,火眼金睛会一直陪我到老,我会永远在书香的氤氲中进入梦乡。可似乎是一夜之间,我进入了老花的行列,书上的字在我的眼前一片模糊。此时,我刚调整岗位告别编辑生涯。
只是单纯的视力下降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一时间,忧伤的情绪淹没了我,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改变的,譬如年轮的老去,譬如亲人的离世,譬如坚持了很多年习惯的舍弃。当然,也没有什么改变是不可以接受的。
睡前不能好好看书,那就挪到白天吧,挪到阳光灿烂的日子。
此后,晴好的日子,我总是把大把时光丢在茶房里。坐北朝南,阳光一寸一寸地移步板凳上、茶台上、我手中的书上,我的腰,我的背,我的心,一点一点被融融温暖着。尤为欢喜的是,阳光下的文字清晰可见,没有眼镜也无太大关系。伴着茶香,我穿过经年的文字,享受名家名品带给我的惬意和满足。在林语堂的《苏东坡传》里,东坡居士不惧坎坷笑对人生的傲然洒脱令我景仰膜拜;在萧红的《呼兰河传》里,小团圆媳妇的悲惨命运令我唏嘘喟叹;在沈复的《浮生六记》里,芸娘突破封建礼教禁锢追求个性解放的温情雅致、慧质兰心令我心动神往。
好书不厌百回读,读着读着,常让自己忘记了身在何处。合上书本,注目窗外的林立高楼与诗意山水,才知今夕是何年,愈加感恩身处的好时代。
读一本好书,在书香中与贤人对话,与智者对话,与自己对话,岁月的焦虑依稀淡去,心越发地安静踏实。书香,茶香,阳光的香味,在日复一日的累积中发酵浓郁,丰盈我渐渐老去的时光。
作者:陈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