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萧军去世35周年。长春在萧军的一生中占有重要位置,他的青少年时期(10到18岁)即在此度过。四十多年前,72岁的萧军写下旧体诗《忆长春》。在萧军的文学世界中,旧体诗占有很大比重。其中有相当大一部分可看作是作者的思想史,或心路历程的诗化。在《忆长春》(其一)中,萧军就回忆了他在长春生活时的点点滴滴。
他写道:“长春自在春长在,七十年华逝水流。故迹何堪重掉首,河山旧似诧凝眸。杏花村忆城西路,荒草垣颓白骨丘。几许悲欢离合梦,天西又见月如钩。”长春城如同春季一般一直就在那里,七十载岁月如流水匆匆而去。过去的事情哪里经得起不住地回首,熟悉的山川河流却总是让人目不转睛地回看。草木葱茏的杏花村位于距离长春城西十多里处,作为行刑之地当年总是坟头垒垒,白骨堆堆。离合几许悲欢几时,18岁离开长春后,由于父亲仍在该城,萧军时常都会再次回到第二故乡长春,但那些发生在斯地的人和事,早已成了往事,再回首时,就如同又在西天边看到了如钩的月亮。在这首旧体诗中,作者通过杏花村、城西路,寥寥几笔就勾勒出其在长春城生活空间的经纬,同时又运用流水、河山、梦境、月亮等意象表达了作者对长春城的思念。
萧军代表作《八月的乡村》在鲁迅先生的支持下,成为东北抗战文学的经典作品。萧军,原名刘鸿霖,1907年出生于辽宁省义县下碾盘沟村,十岁时,随躲债的父亲搬至长春生活,起初住在“新市场”的一间木屋中。翌年早春时节,迁到商埠地四马路东段路南的两间铺面房子,并入吉长道立商埠国民高等小学校读书。
尽管萧军曾说自己“走上文学生涯这条路,几乎可以说完全出于偶然”,但萧军在长春读书期间,就显现出了出众的文采。他四年级时所作的《名誉说》,被老师认为即便是与高年级学生相比,仍旧略胜一筹。而令他印象更为深刻的是在每年春秋两季,长春城内的学校都会组织学生到杏花村游玩,对当时的萧军来说,这是一年中最愉快的一件大事。他和同学们都要穿起制服,一路欢歌,乘兴而去。杏花村原为清末刘殿臣刘家所有,因这块荒地无法进行农耕,便被遍植各类果树,尤以杏树居多,故得名“杏花村”。杏花村可谓命运多舛,先是在义和团运动中,被俄军视作养马之地,草木尽毁,一片涂炭。后几经周折,成为官方经营的苗圃,终而再现昔日葱茏之景。萧军在长期间,正是此地广植树苗的时期,六年间,达50多万棵,因此而成了长春城内远近闻名的风景名胜,亦是城内学生郊游的热门打卡地。在天清气爽的休息日,全城的学生倾巢而出,锣鼓喧天,蔚为壮观。
萧军的“初恋”是在长春开始的,说是恋爱,其实不过是青年男女之间的一种纯洁的友谊。一日,萧军手上突然长了疥疮,于是听从父亲的指令,来到一家挂着医生牌匾、由道士行医的医馆诊治。经过简单地查看后,道士让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为萧军涂了药膏。对于这个姑娘,萧军并不陌生,他们时常于一处打开水。姑娘热情直爽,几次与萧军搭讪,萧军都没有睬她。经过几次治疗后,萧军手上的疥疮逐渐好转,姑娘的体贴细致也打动了萧军。更为重要的是,萧军在6岁时就失去了生母,在长春时除了生父,还有继母一起生活。而医馆的道士也并非姑娘的亲生父亲,同病相怜使得俩人开始熟络起来。几日后,不想旧疾刚愈,再添新病,同一只手上又长了一个新的疥疮,萧军又一次来到医馆请姑娘给敷药。这一次,萧军随身带的一叠图画吸引了姑娘的注意,姑娘对其中的一张“桃园三义”图很感兴趣,萧军于是赠送于她,姑娘竟因此免收了医药费。随着疥疮的痊愈,萧军不必再去医馆,由于俩人仍在一处打开水,萧军时常还会把新的图画带给她。然而好景不长,姑娘竟从某一日起一病不起。这段交往虽然时间短暂,但却在萧军的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记忆。尤其是当萧军看到姑娘爽朗的笑容不再,脸色惨白,冰凉的双手已经瘦骨嶙峋时,给少年萧军留下一种深深的触动。这是朋友间情谊最初的萌发,也让萧军领略到了生命的无常,然此种情感体验对日后成为作家的萧军何尝不是一笔财富。
萧军有着东北人的耿直,同时也难免冲动,这一性格特征在长春生活时即有所体现。在他进入高等第三年级第一学年时,曾非常赏识萧军的两位老师先后离开了该校。而继任教师对萧军抱有成见,这使得萧军开始产生逆反心理。一次体操课上,只因做错了一个动作,就被体育教员呵斥了一顿。萧军为此进行了反驳,因而成为这名体育教员要开除萧军的“罪证”,并威胁校长,如若不开除萧军,就要提出辞职。最终,萧军以“辱骂师长”之名被逐出学校。自此,萧军终止了学业,再没有接受过学校教育。起初,为了不让严厉的父亲知晓,萧军假借上学的名义到同学家看书,半年后终被父亲发现,于是他离开长春,去往吉林市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10到18岁是一个人成长经历的重要阶段,也是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生成的关键时期,甚至可以看做是萧军之后人生道路的缩影。按照萧军本人的说法,这段史料或许对于长春风俗考证具有一定价值,同时也为童年经验对作家创作的影响研究提供了佐证。
作者:任诗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