筹备温暖工程乡村行公益活动时,我们团队为几百公里之外湘西的一个山区教学点订购了一批鲜牛奶,为特困家庭筹集了慰问金和慰问物资。
总感觉到缺少点彰显主题的亮点元素。于是打电话与教学点校长沟通,断断续续从方言中获悉,那个位于乡村一隅的教学点,5个教学班30名在校学生,全部是留守儿童,他们的父母为了生计,节省来往车费,常年奔波他乡工地或厂矿,孩子们跟着老人相依为命,不少还是单亲家庭。放学回家,面对毫无表情的大山,以及老人间歇不断的咳嗽声,孤独的孩子们最需要的是一本书,激活那山泉的波纹那天空的回音那心灵的震颤。
其时,本土著名诗人、作家吴昕孺先生创作的儿童小说《牛本纪》由湖南少儿出版社推出,在一次聚会上昕孺先生还欣然赠我一本,他在扉页题写的“圣境皆奇绝,林泉遍阳春”,句首明藏我寸名,潜藏其孺子牛强劲。乍一看书,那桃花绽放惊艳骑牛牧童的封面,以及粘贴泥土清香的文字,“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暮归的老牛是我同伴”的歌声,以及“牧童骑黄牛,歌声振林樾”的画面,恍若跃然眼前。喜读之余,我毫不犹豫地给孩子们每人带上一本。
活动现场,孩子们领到鲜牛奶,放置在课桌边,却争先恐后分享《牛本纪》的 “鲜”味。
“这头公牛高大威猛,是个大皇帝嘞,太牛了!不过也有点凶,我怕它。”
“爸爸妈妈出去打工了,家里不再种田,那头大黄牛卖掉了,真可惜,要不然现在也是我家里的牛皇后了。”
“我看过水牛反刍,它趴在牛栏里休息时,一把把稻草从喉咙里鼓囊囊地吐出来,再细嚼慢咽吞下去,食道练成了可顺流也可倒流的水渠,好有味的。”
“我家里也没牛了,下次我来写篇《猫本纪》和《狗本纪》。”
是的,正如作者昕孺先生所言,现在的都市缺失了大自然的影子。随着城乡人口单边流动性强,牛行乡村的诗意越来越遥远。我们不能让孩子失去牛角挂书、小试牛刀的自然沉浸。
孩子们一边翻书,一边说牛解牛,也触发了我儿时穿梭于乡村的牛本纪。十来岁时,我也像书中的小五,放牛,护牛,逗牛,对牛吹奏竹笛。当民办教师出身的父亲也像小五的父亲一样,宽容甚至放任儿子的牛脾气,引导儿子以《新华字典》为本源,融入大自然的字典里查找“大牛市”,去发现牛腿一样的柱子和牛身一样的穹顶。
记得有一回,家里的老水牛顶翻了邻居家的竹篱笆,在菜园里美滋滋地打牙祭。嫩白菜让老牛拱了,这还了得。邻居操起棍子赶过来,准备教训老水牛一顿。我闻讯飞奔过去,使出牛劲扯起牛鼻绳,逃也似的连牛带人躲进了后山坳。第二天,父亲领着我,砍了一把小竹子和三根木桩,把邻居家的篱笆修复成“防牛墙”。尔后父亲又在集市上买一板车白菜拖回来,交给邻居作为赔偿。
垂暮之年的老水牛最终在一个寒冬的傍晚跌倒水坑,奄奄一息,村里的屠夫提出杀牛卖钱。那时家里穷,每天一顿稀饭一餐红薯。我没有任何底气和力气,像小五一样叛逆地阻止老水牛的最后归宿。父亲透析我的心思,用一条白毛巾蒙住牛头,让这尊曾经披荆斩棘的拓荒牛安息谢幕……从那一刻起,牛不再只是牛,它与童心同频,与乡愁同根。牛是山水之间移动的影子,是农人躬耕不辍的图腾。
分享完乡村牛事牛情,我对孩子们说,读《牛本纪》,品鲜牛奶,做小牛人,铭记书中主人公小五父亲的教诲,“没有书可以穷尽一切,书是最好的向导,它能引导你走向远方。”
孩子们兴高采烈地鼓掌欢呼,手中挥动着散发牛气的《牛本纪》,就像挥洒着一个个五彩斑斓的乡村童年。
谭圣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