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散文家归有光描述自己的读书情形:“借书满架,偃仰啸歌,冥然兀坐,万籁有声。”遥想先生,在借来的满架书下,或起或卧,低吟长歌,潜心读书作文。窗外,明月半墙,桂影斑驳,风移影动。
这情形,实在过于美妙。每每读到这里,就有好奇心驱使着我:借书满架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呢?
关于借书这件事,可谓“前人之述备矣”。流传最广的一个说法,似乎就是《黄生借书说》中的那一句“书非借不能读也”。事实上,每个读书人都有借书的经历,也都有自己的体会和看法。
大学时代,去图书馆借书,一次往往抱回十多本,一本接一本啃读,寻幽探胜,囫囵吞枣,不求甚解。我不仅自己借书,还借了同学的证件借书。毕业之际,对着一摞厚厚的读书笔记,颇有几分自得的意味,仿若有一种精神力量暗暗向上生长。
那时,吃穿用度全靠父母支持,省吃俭用之外,余钱几乎都买了书。购得一本全新的《最后一个匈奴》,甫一读毕,就被同学借走。辗转数月,再到手中,书已然不成样子:卷皱且不说,封皮破损,内页沾满污渍,还有人拿朱笔在其间圈点勾画,真是应了那句“不动笔墨不读书”的古训。无奈之余,思来想去,想着这本书断然不会再读,只好拱手送人,自己另买一本。
工作后有了闲钱买书,年月迁延,书越积越多。每有亲友登门,多会好奇发问:这么多书,你有没有全部读完?这一问话,必生尴尬,只好如实相告。这倒也无关紧要,转换话题,就可搪塞过去。最令人担心的事情,就是来客开口借书。
按照常理,借书不同于借钱,毕竟算雅事。藏书者最怕的无非就是还书的污损或者只借不还。在我看来,借书之结果,还书与不还书,发生概率似乎各占一半。借书者爱书,这是事实。爱,偏偏又是一种奇怪的东西,带有自私、据为己有的属性。多次在友人家中发现被借之书,想要索回毕竟有碍情面,终究还是不好意思提及。很多次,在书房里刻章琢句,想到旧日里所读之书有一段论述观点,想要查找印证,书架上却遍寻不得。枯坐,想起该书被友人借去,懊恼顿生。还有一种情况,正如现当代文学家梁实秋所述,“最可恼的是全书一套借去一本,久假不归,全书成了残本。”这样的苦恼简直无法言说。
世间之事,无论纠结还是烦恼,都可以被时间改变。借书者多为亲朋好友,一概拒绝,亦非良策。借书关乎风雅,既然借阅登记、拒绝出借都于事无补。我想,如果不是珍贵的书籍,不如干脆大方赠予,自己倘要读,再买一本便是。当然,成套的书不在此列。
白耀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