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体味当代文学的当代性,从作家对于城市的书写中一定能找到其中答案之一。
城市作为当代文学一个体量巨大的关键词,以它为生长点产生出了全新的文学表达方式、文学思维与文学结构。奚榜的《家弱是朵光》以城市小市民的日常生活为底,讲述廖家三儿女不同的人生状态。这是一部“关上门”讲故事的小说。人物间的爱恨纠葛里有原生家庭的创伤、人性内在的善恶摩擦,进而还有一种市井家庭弥散出来的“荒诞”与无奈的感伤。《家弱是朵光》用看似冷静实则充满悲悯的眼光打量着这个家庭的日常生活,字里行间带着一种寻找和体味生命本来面目的可能性。
《家弱是朵光》以一种类似于新写实主义的方式,写了睡觉、上学、上班、广场舞、离婚、网吧、取钱、家宴、生病、丧仪等一系列细碎的日常生活。看起来这样的文本叙事是小门小户的鸡零狗碎,但这样的日常生活又何尝不是政治、经济、上层建筑的珠贝之壳呢?如果说廖家三姐弟迥异性格的形成,源于母亲“好面子”的人格缺陷的框定;他们在成长中表现出的对于家庭的反叛和归顺,消解了所谓的“家庭伦理”在传统文化上的认知。“母亲”在她婆婆和小姑子去世后掌握了当家的主动权,但终生却只依据他人的眼光来判断自己活着的状态。奚榜揭示的是人逃不出“镜中之像”来产生自我认同感这样的现代性特质,而使得《家弱是朵光》产生出了有别于其他城市文学书写的个体化。实际上,从上世纪50年代肇起的城市书写发展到今天,已呈现发展趋势上的多元化;但如何能借小市民的生活建立起文学的深刻内涵来,又确实是当今城市书写值得探问的深处。
奚榜在《家弱是朵光》以底层书写为突破口。如果说“底层”特指的是城市中那些不但失去了经济地位,而且失去了话语权以及一切有形和无形资本的人群。那么小说中的任何一个故事行动元,都是在都市尘嚣下努力生活的底层人。被冠以“家弱”之名的廖春歌,无疑是一直以一种“英雄主义”的姿态活着的典型。她以“女儿身”生于城市平民家庭,受尽了母亲的凌辱打骂,学业无成干着男人都嫌弃的工作,家贫只得把独生儿子过继给富裕的小叔子,性格柔弱放弃了遗产继承权……哪怕“家霸”廖春城也是以这样的姿态活着:以优异成绩逃离原生家庭,离婚独自抚养儿子,跟母亲借钱补贴择校赞助费,被诬陷投毒给弟弟……可是她们在与生活的艰难博弈中始终都没有活出英雄的荣光,小说也并非结束于“大团圆”的俗世欢喜中,而是母亲在暗处捂着孙子想想目睹二女儿春歌护弟弟春元被打得头破血流中,“庆幸自己没窜出去暴露身份,没让昌城人看她的笑话。”这经历了生活跌宕起伏的母亲,仍未改那“好面子”的秉性。奚榜的写作手法有一种阅历沧桑之后的波澜不惊。她或许想要在日常的细碎中探求生命的本相是倔强地活着,至于如何才是对的方式,奚榜未加明示,只是呈现“活着”及其潜藏的生命思考。
奚榜写的故事不是历史长河中老套的故事,而是在日常生活的细碎、细腻中贴合时代变化,落影在小人物身上的光与尘。《家弱是朵光》读来,因娓娓道来的细致而有种极强的代入感,不经意间就能与小说中的人物产生共振,思其所思,叹其所叹,哀其所哀。的确,城市书写发展到今天,依然会伴随新的形势吸纳更为复杂的人群结构和特性,而城市的多元化又引导出作家更多元的写作探索。但如何使得作品不被同质化的表象世界遮蔽,产生出深邃的内涵,对作家而言也是一件极富挑战性的事情。
奚榜的《家弱是朵光》,以“朵”为量词,写实了人物身上的人性之光,既有在生活暴虐中俯首称臣的隐忍,又有在生活的深渊里散发出或许能绽放成花、升腾成云的生命之光。
洪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