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水》书影
乔叶潜心多年创作的长篇小说《宝水》(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22年11月出版),我读了之后有一些异样的感受,乃至意外的悸动。这异样与意外在于她描述了一名旁观者对于山村新变的亲历亲见,一名外来者对于乡村振兴的全情投入,在乡村田园风光与民俗风情的精细描绘中,向人们展现出当代乡村在时代潮动中悄然新变的可喜图景。
《宝水》里的女主人公地青萍退休之后去往位于太行南麓的宝水村,一边为老安看守民宿,一边调养自己的身心。在此期间,顺便接受了为宝水村建立一个村史馆的任务。就这样,地青萍渐渐地融入宝水村的日常生活,还越来越多地介入宝水村的各种工作,自身的沉疴也在这一过程中逐渐祛除。由于把严正的主题寓于日常故事,把宏大叙事融入个人叙事,使得作品经由个人的身心治愈的寻常经历,带出了当下乡村革故鼎新的非凡历程。《宝水》在近期的乡村题材写作中独辟蹊径,那就是由日常化中写乡村,在风俗画中看振兴,把美丽与振兴有效地衔接起来。
与注重叙事的生活化细节相适应,作者在语言表述上特别注意情绪的舒缓、节奏的从容,尤其是对于豫北方言的妙用,既信手拈来,又精雕细刻。
作品的叙事语言,能明显感觉到既细腻又敏动,甚至细腻到细琐、敏动到敏感的程度。这里,混合了女性看取事物与病人感知事物的双重特点,内里是疑惑与好奇,却披上了冷眼旁观的外衣。但随着作者由象城向予城、福田村向宝水村的不断移动,作品语言的调性也在逐渐改变,在细切的打量、新奇的印象中,热切的温度在逐渐升高。这种由冷到热的渐变,正好契合了叙事者从外在到内在、由被动变主动的姿态转化,使得作品的表述过程,既自然而然,又真切生动。
进入宝水村,融入村民的日常生活之后,作者在叙事语言上明显增强了对于地域方言的关注与运用,时常引用一些当地村民的口头语,并使这些口头语构成叙事语言中的关键词语。这些含义丰沛的土语、俚语,再加上“升来升去升到农村”的豫剧《朝阳沟》唱词,使得作品在语言表述上越来越向乡土化、民间化靠近,染上了鲜明的地域色彩,含带了浓郁的生活情趣。
这部作品对于我们当下的乡村题材写作,也具有一定的启示性意义。那就是,新时代的乡土题材写作,一定不能凭靠作者过去对于农村生活的已有印象去写作,一定要直面新的农村现实,深入进去,沉下身来,在亲历亲见的生活体验中,读懂读透当下农村不断变动着的生活现实和人们的精神现状,从外到内都要有精准的把握与有力的表现;乡村题材写作除去“高举高打”的写法外,还有别的路数、别的方式。旁敲侧击不一定输于正面强攻,轻歌曼舞不一定弱于急管繁弦,在日常生活的精细叙事中,复现生活之美,揭示时代之变,不仅同样有效,而且更显别样。
白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