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我到小城最热闹的中心街市的新华书店看书。书店里,近年日益冷清,书架上蒙上尘埃。进来看书的人仅十来个,售货员闲得无聊,不停地打着哈欠。一对青年男女走进书店,往书架扫视少许,男的摇摇头,说:“种类太少,还是到别的书店看看吧。”我翻了翻贾平凹的《丑石》,看了看新作家的作品。旁边的小孩不停地扯母亲的衣角,嚷道:“我喜欢到儿童书店看书。”不一会,看书的便只剩下三两个,书店里静幽幽的。
尽管新华书店犹如一个遗失的角落被岁月无声地淡忘,可我依旧对其情有独钟。我喜欢这种站着看书的姿势。每次走进这个自由的阅读空间,我都会重温那种如同初恋般的味道。它仿似年轻时泡的一杯茶,一开始苦涩,慢慢变得清甜爽口。
1988年,新华书店是小城的天堂。每天,男女老少争先恐后地赶来霸位置抢书看。那时,我在小城念初中。周日清晨,我买了一个馒头,搭船过江,直奔书店。一进门,密密麻麻的人群里,一阵阵“沙沙沙”的翻书声在书店里反复回响,仿佛春雨沙沙。最想看的《红楼梦》又被人抢先一步看了,我就看鲁迅作品。几小时后,看《红楼梦》的女孩才松手放回。已是中午,我急匆匆去“日新月异”馄饨店吃碗馄饨。那女孩也在吃馄饨。我狼吞虎咽,又跑回书店。下午,她又出现在书店,也在找《红楼梦》。我看着手中的《红楼梦》,沾沾自喜。后来,我得知女孩是我的邻班同学刘思,也如我一样酷爱看书。书店很快让我们成了好朋友。每个周日,我们从晨光熹微到暮色降临,坐船往返过江。四大名著,朱自清、冰心、老舍、茅盾,还有台湾的三毛、琼瑶,甚至香港的金庸,他们的作品名称,我们几乎都能倒背如流。那时穷,买不起书,可售货员叔叔阿姨从来都是笑眯眯地望着只是看书的我们。傍晚,我依依不舍离开时,王阿姨还借了她珍藏的两本书《青春之歌》《苦菜花》给我们回去看。她常说:“我们这些管书的人,只要书不寂寞就好;书一尘封起来,无人去读,就等于白白死掉了;我们感谢爱看书的人啊!”我和刘思手牵着手走到渡口。西山落日的余晖尽情倾泻它的妍丽,恬憺的漠阳江变成了一位金光熠熠的美少女。对岸盛开的一片紫荆花如天边灼灼燃烧的红霞,靠岸的两边排着疍家人整整齐齐的船,袅袅炊烟飘在河的上空。我们上了船。三三两两的竹排从身边悄然划过。竹排的前头,几只鸬鹚正在殷勤地捉鱼。装满笭箵的鱼,在夕照下银光闪闪,满载而归的渔夫悠闲自得地哼起了歌。我何尝不是满载而归?白天里沉迷书海,书里的故事情节栩栩如生,一遍遍地在脑海里盘旋,然后像电影一般放映在江面上。
那三年里,我们一有空就相约河西渡头,乘船过江,到对岸的新华书店啃它大半天书。凤凰花开在毕业的路口,我们挥动灵活的笔尖,奋力作答。我考上了阳江师范,刘思考上了卫校。我们最后一次牵手走进书店,她买了一套《红楼梦》送给我,我买了一套《三国演义》送给她。付钱时,和蔼可亲的王阿姨出乎意外地只收下我们一半钱,说另一半算她送给我们的,还祝福我们在远方好好读书,常回书店来看书。
后来,刘思成了大都市鼎鼎有名的医师。她常常感谢年少时爱看书的习惯,练就过目不忘的本领。而我当了老师,整日拿着书与孩子们一同学习,陶冶灵魂。王阿姨早已退休了。谁能料到,当初青春活泼的新华书店,会遭遇新世纪的无声冷落!我初心不改,每每抽空来这里站一会儿,看看摸摸闻闻一页页的书香,品品赋予我清心、安宁的初恋茶。任岁月匆匆,我们共度一段清浅的时光。
如今,我已从教三十年。每年开学季,新华书店难得忙碌一回。书店大仓库的工作人员快活得像过年,他们顾不上擦擦满头的大汗,兴致勃勃地把一捆捆书搬上各间学校开来的车上。他们笑容满面地和我们握手道别,目送着从教育部送来的书免费分到全市的孩子手里,一茬茬的秧苗在辛勤耕耘和殷殷期望中茁壮成长。
在抗日烽火里诞生,在战争硝烟中成长,在新中国的光辉下发展壮大,在中国广袤的土地上,它是求知的代名词,是知识的集散地。它的名字叫:新华书店。创立于1937年的新华书店已经走过了86年的漫长岁月。1939年9月1日,新华书店建制独立,毛泽东亲自题写“新华书店”。 新中国成立后,大街小巷都能看见毛泽东提携的新华书店的身影,承载在几代中国人读书的深厚记忆里。纵然科技发达的今天,看书的途径各种各样,私营书店层出不穷,网络平台阅读和线上商城买书,已成了现代人看书的一种大趋势,新华书店依然是书的源头,它定能让更多的国人觅得心灵深处的平静与安慰。
愿我爱的新华书店永葆芬芳,香满全城。
阿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