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作家切萨雷·帕韦塞在《月亮与篝火》中说:“昔日丰富而持久的秘密其实正是童年时的自己。”
作家麦阁的童年显然是不幸的,十一岁时,父亲忽然离世,厄运与辍学的双重打击,在她幼小的心灵上撕开一道口子。它长时间蕴含的疼痛与孤独,在多年后用童心去体会,以真纯去审视自我,就有了那首《自我影像》:“在那样的时间里/我藏有一张自己的影像/短发 明眸/天蓝色衣裙上/夜晚的星星银白开放”。显然这个影像是作者童年时代珍贵的影像留存,一个小女孩童真清纯的样子跃然纸上。这首诗的开头就交待了作者失去学校,与昔日的同学已经很难融入一起。这样的童年是带有孤独伤感的,可在作者的记忆深处,却依然留有这样纯真美好的样子,让人感到殊为难得。
构建一个小场景,画面以及内心意识的流动,用白描式的手法,不讲究过多的修辞,以此来调动读者的思维参与其中,这是麦阁诗歌创作的突出特点。就如这首《世界》:“广袤无垠的稻田/风拂过她十一岁的脸庞/她独自感到的世界——/有说不出的盛大/与空旷”。在空旷无际的稻田,一个小女孩因辍学在家,这里可能就成为她常常光顾的地方。这里没有老师,没有同学,只有土地散发出的熟悉味道和小女孩思绪的任意驰骋。这里是她的世界,虽然单调,却在她丰富的联想下带她走向远方。是的,读者在麦阁简练的笔法下,更多思考的是她的诗歌所蕴含的“画外音”,所呈现的“画中意”,大量的留白需要读者从中去填补和想象,这也是她诗歌的魅力所在。
麦阁的诗歌拥有鲜冷色调,滤镜般的动感与诗感。春朝、夏昼、秋晚、冬夜,虽然是对童年的回忆,可每一首都有其所属的气质。看这首《露珠说》:“早晨的我是七彩的/阳光渐渐升起/它让我在消失之前,看到自己的光亮/我注定不能与阳光为伍/我爱它——/只因它映照我独特而美的模样”。火热的太阳可能会让露珠在短时间内便香消玉殒,可露珠却因太阳映照其独特而美的模样,而爱上他。这是怎样的胸襟与气度啊,如果分手的恋人都有这样的胸怀,那么又怎会产生那么多由爱转恨的人间悲剧呢?
江南之美、童年与少年、丰沛的植物、有关故乡人事的情感、个体生命的宇宙、对自然与生死的认识、对爱的体验、对时间与故乡沦丧的痛心与怀念,所有这些,构成了《自我影像》这本诗集的主要内容。作家张炜说:“麦阁心里一直藏着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这个世界独特而寂静。她不停地吟唱这寂静,秘密深藏……”当这本诗集付梓之际,麦阁说完成了她少女时的梦想。这些对童年碎片化场景的串联,经五辑整理与划分,诗歌的脉络更加清晰,读者从中可以看到一种个人的、已经过去的少女时代的缩影。麦阁在尝试用一种微小却又有庞大后劲的力量,描摹属于她的一个时代,同时展现出局部的、生动的真实江南。完成讲述之时,她也完成了一次与少女时代的告别。
朱延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