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周的新作《青茶的过年心愿》以小男孩青茶的过年心愿——“获得一本字帖”为观照,为读者展现了一个贫寒家庭的喜怒哀愁。这部作品葆有了郝周一贯的写作风格:以细腻的洞察书写现实的幽微,以精巧的构思建筑故事的逻辑,以悲悯的精神凸显人性的光辉。当然,书写苦难、展现儿童在苦难之中的生活状态和精神状态,已成为了郝周儿童文学创作的一个重要标识。但郝周书写苦难并非致力于让人沦陷在苦难之中而不能自拔,或者以控诉的方式逃避、痛斥现实引发读者的愤慨。而是以极为适度的分寸,将苦难与幸福、幽微与光亮在成长叙事的铺演中达成融合自洽。这“适度的分寸”体现为三个方面:
其一,以苦难彰显民族品格。郝周作品中的主人公往往出身于贫寒家庭,在经历现实的多重磨难后获得成长。在这种成长的艰辛中,郝周总是试图让读者看到光亮与温暖,感受到被苦难磨砺后的主人公身上长养出来的勤劳、坚韧与善良。这也便是郝周众多儿童文学作品的共性,更是其作品难能可贵的品质。《青茶的过年心愿》截取了过年前后的时间段,将青茶一家生活的困窘通过青茶爸爸“是否参加战友聚会”,青茶“是否能买上一本字帖”,青枝“是否能在辍学后托人找到工作”……郝周将这个作品放置在单纯的叙事线索中,并连缀起多个两难“窘境”的事件,使读者感受到青枝青茶姐弟身上所拥有的灵性和超越年龄的“懂事”。从某种程度上说,郝周所展现出的“苦难”,恰是他对于中华民族历史、民族精神的一种体察。他所塑造、所展现的儿童成长经历,也恰是他对未来儿童所要培养出的优秀民族品格和民族精神的思量。
其二,以苦难观照儿童成长。郝周是一个善于思考并自觉探索出独属于自己创作路径的儿童文学作家。与充斥着“狂欢精神”的“快乐”儿童文学不同,与纯粹无技巧的“主题追猎者”的儿童文学也不同。郝周的儿童文学作品总是能以简洁质朴的文字网罗读者的心,使得读者能从特殊的历史时代氛围里,最直接地代入到对“苦难”的读解之中。他以在“苦难中成长”为主要创作题材,塑造出了众多立体感人的人物形象,如《白禾》中幼年失明、童年失怙的盲童白禾,《牛背上的白鹭鸟》中与牛孤独而深情相伴的桂儿,《偷剧本的学徒》中落入战争之苦的连水……这些人物形象,既是郝周作为作家对于时代观察的结果,也是他对不同历史时期儿童成长进行观照的结果。综合他的近年创作来看,他的作品已自成“年谱”,使得我们在“儿童的成长”中见出了中国现当代历史中的大变动、大事件。
其三,以苦难包孕诗意之美。郝周的这种写作风格,落实到语言上,表现为敦厚平实之中蕴涵了诗意。“敦厚平实”表现在《青茶的过年心愿》中,是既能细致地将过年前青茶一家捉襟见肘的日常生活细节叙述清晰;又能将青茶经历的“弄丢钱”之事作为小说的重要横断面,准确合宜地推呈出人物的性格与品质。从青茶“渴望新字帖——购买字帖却弄丢了钱——失而复得却洗碎了的钱”的叙事线索中,我们看到了郝周对一个孩子复杂心理变化的用心描述。在跌宕起伏的情节中,我们能如此贴近地看见一个孩子的期盼、委屈、不安、恐慌、懊恼、自责以及猜疑、释然与幸福。
而《青茶的过年心愿》由苦难包孕着的“诗意”,始终遵照着适度与克制的美学原则,为孩子的成长阅历导向触及灵魂的深度思考。郝周总会在人物陷入命运、战争、贫苦的绝境中适时地投射进光亮。这种“光亮”,从内容上看,有来自自然美的抚慰,也有来自人性中的善良,更有来自民间的生存智慧。《青茶的过年心愿》的这份“诗意”突出了两种民间文化气息:一是巧妙地运用童谣辅助叙事。一曲“年关到,年关到,收账的鞋底踏上门槛了。”的“收账”童谣,把乡间的年味溢于纸上,更把人物的情绪牵动得起伏波折。二是穿插乡间年庆民俗,为小说故事情节的发展拧成了一条隐性的时间线,既推动了情节,又营造了故事氛围,形成了作品厚重的艺术基调。
从创作目的上看,无论是作品中的主人公还是读者,郝周意欲引导的都是将“儿童”在面对苦难之时、陷入苦难境地之中,始终有人性的良善与现世的脉脉温情。郝周无论以何种题材入笔,始终都能与少年儿童站在一起,以他的情怀和担当引导少年儿童认识历史与现实,认知生命蕴涵的本质。
洪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