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的玄妙滋味,恐怕只有深耕阅读的人才知,难以言传。一本书,一篇经典佳作,读罢之后,隔一段时间再读,再过一段时间又读……重读的魅力,你可否领略过?
春天必须重读汪曾祺,读他的《葡萄月令》。“一月,下大雪。雪静静地下着。果园一片白,听不到一点声音。葡萄睡在铺着白雪的窖里。二月里刮春风。立春后,要刮四十八天‘摆条风’。风摆动树的枝条,树醒了,忙忙地把汁液送到全身。树枝软了。树绿了。雪化了,土地是黑的。黑色的土地里,长出了茵陈蒿。碧绿。”这何止是可爱的葡萄醒了?!我也要醒了,仿佛那一个个熟悉的普通的字也活了,令人为之一振,多美好的开始呀!唯有珍惜,唯有努力,方可不辜负了这时光,时光里的碧绿。
汪曾祺先生博学多识,情趣广泛,不仅擅长写作、书画、篆刻,对烹饪美食更是热衷,他写的美食文章,可以跟李渔、袁枚、周作人、梁实秋相提并论。那么平实的语言,准确、简洁、自然,营造出疏淡、雅致而含蓄的意境,叫人陶醉。汪曾祺先生说:世界先爱了我,我不能不爱它。他的文字耐读、有味,大约就是因了这爱。春读汪曾祺,找爱——对大自然,对生活的那份深挚的爱。
夏天必须重读贾平凹,读他的《自在独行》。那些散文大都写于20世纪80、90年代,真情,深情。文字间,能强烈地感觉到作者怀有慈悲之心,推己及人。《敲门》《闲人》《白浪街》《一棵小桃树》……无论哪一篇,无论读几遍,我都能被俗世的智慧和生活的趣味所打动。是这样的,活得有趣,取悦自己,才是人生最高的境界。
“雨还在下着,我的小桃树千百次地俯下身去,又千百次地挣扎起来,一树的桃花,一片,一片,湿得深重,像一只天鹅,眼睁睁地羽毛剥脱,变得赤裸的了,黑枯的了。”一棵小桃树,在逆境中诞生,在逆境中成长,经历风雨仍然顽强生存,这似乎在告诉我,不屈不挠地奋斗,定会战胜磨难,创造出美好的未来。
秋天必须重读史铁生,读他的《我与地坛》。“地坛离我家很近。或者说我家离地坛很近。总之,只好认为这是缘分……五十多年间搬过几次家,可搬来搬去总是在它周围,而且是越搬离它越近了。我常觉得这中间有着宿命的味道:仿佛这古园就是为了等我,而历尽沧桑在那儿等待了四百多年。”深沉而又深情的文字,让人的心一下子沉静下来,去品,品人生,命运。
史铁生的名字闯入我的生命中,是在22年前的一个夜晚。电台里的播音员在读他的《我与地坛》,整整两个小时,从此我更加清晰地看到了自己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生与死,幸与不幸,爱与恨,苦难与幸福,骄傲与快乐,所有的事都想明白了,活着也就没那么难了。重读史铁生的《我与地坛》,仿佛是笑看走过的一段路——泥泞的路,必经的路,弥足珍贵的路。
冬天必须重读李娟,读她的《冬牧场》。难以相信,还能有那么清新脱俗的文字!李娟的笔下,那鸡,那狗,那人,都有着极其平凡又不同凡响的生命力。新疆,牧场,荒野,牧民,只有深入,只有热爱,才能写出那样富有灵气的文字,才能具有强大的感染力。读李娟,读的就是生活,最真实最遥远的生活。
“到了十二月底,一天比一天冷。牧归时,羊背盖满大雪,马浑身披满白霜,嘴角拖着长长的冰凌。牛和骆驼也全都长出了白眉毛和白胡子,一个个显得慈眉善目。至于骑马回来的人,眼睫毛和眉毛也结满粗重的冰霜,围巾和帽檐上白茫茫的。”艰苦的环境造就了牧民坚毅、豁达的性格,李娟写到居麻的幽默风趣,总让人忍俊不禁,捧腹大笑。继而在朴实又有力量的文字中,找到生命最初的天真与自然。
有些书,读一遍,甚至一遍未读便可束之高阁。有些书,读一遍不过瘾,放置床头或书案边——伸手可及处,一而再再而三地读。那本重读的书,像刚咽下去的茶,越品咂越有滋味。重读的魅力,于我,无可阻挡。正如阿根廷诗人博尔赫斯说:“比阅读更好的事,那就是重读。”北宋著名文学家苏轼说:“好书不厌百回读。”
郭雪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