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梨与枣》这个书名,感到新奇。葛亮说:“古人出书,谓付之梨枣。”梨木、枣木都是厚重的木头,为雕版刻书的上选材料。那一个个字刻上去,需花了很大的力气。说起粗滥无用之书,古人说得更为触目,称为“梨枣之灾”。如此一来,写书与读书的人,大概都需心里有些敬畏。
以此为名,显然《梨与枣》的内容与写书、读书有关系。此书是作家葛亮的全新随笔集,也可以说是本书评合集。每篇文章都以一本书为主线,共推荐了36本书,分“朵颐记”“谈艺录”“格物志”“东西引”“少年游”“挽歌行”“太虚境”“林下赋”等七个章节。关乎阅读,也有关写作所见。写著书的人,写读书的人,也写爱书的人。通过阅读、寻访,字里行间,皆读到对生活的郑重,且以“梨与枣”的互勉尊重之意,致敬每一个热爱生活的人。
中国人有咏物言志的传统,又持有家国之念,对食物的关注往往成为重要的窥口。老子曰:“治大国若烹小鲜。”在《中国人的道理,都在这吃里头——〈北鸢〉小引》中,葛亮说:庙堂毕竟复杂,失意于此,往往退而求其次, 以“吃”入文,算是一种心理补偿。写得越精彩,失意愈甚。历朝历代,自有书单可作辅证,如李渔的《闲情偶寄》等。袁枚的《随园食单》,则见旷达之相,自觉荡开仕宦“正途”,将饮食作为人生态度的一端。
记录书,也记录某个人生阶段,以生活为切口,如饮食,无论身居何处,葛亮的笔下尽是可爱的人们。他读扶霞·邓洛普的《鱼翅与花椒》后,用《舌尖上的中国》总导演陈晓卿的话“食物是在前面的,食物背后永远有人”概括他其感受:“举箸思吾蜀”说的是乡情的胶着,但更多是有关食物的莽莽可观的人事。“言未尽而意已达,是我们普遍接受的中国式含蓄。”他喜欢扶霞的表达:浇上一勺鱼香酱汁,就变成四川的了。
葛亮写瓷器,写戏曲,写建筑,写中外文学经典,他总能延伸出作品当时所处时代的其他故事。“年幼时,有一次关于瓷器不甚愉快的记忆。”令他回忆起那段往事的,是涂睿明的《捡来的瓷器史》:“一个‘捡’字,由字面已可见拾遗的意思。此书的结构,以‘瓷片’作眼,一章一枚,不贪其大,而聚焦于‘瓷器史的重要瞬间’。”“对戏有一种亲近。大约家中长辈里有几位票友。数代下来,终有默化之功。”于是,柯军的《说戏》一书,他概括为:一桌二椅,万水千山。
葛亮说:作为一个写小说的人,对散文总有一种莫名的感情。“这感情,大约有如枝叶葱茏,之于根基;江河汤汤,之于潺流;千里之行,之于跬步。”谈到周晓枫的《有如候鸟》:一则简短的成长史诗,记录了一个女性完整的人生轨迹。“令人击节处,是每一个生命阶段,皆对应以一种候鸟与迁徙的动物……丝丝入扣地应和于一个人的苦难、快乐、孤独、自省与新生。”此书却以寓言般的笔触,道出颠覆性的宣言:肉身就是故乡,灵魂能够远游。
文字烛照文字,时间印刻空间;一梨一枣,山水春秋,无限须弥。
甘武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