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很清楚地记得邂逅岳飞《满江红.怒发冲冠》那天的情形。我穿过家里的堂屋经过哥哥的卧室门口,哥哥的声音传出来,“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其时,我正少年,少年的哥哥似龙吟虎啸,声音洪亮而悲壮,屋外风雨潇潇,梨花在风中飞舞。那是一个我永生难忘的春日。我静静地,时光,仿佛一下子就镶嵌入那样的字行里面去了。“哥哥这是念的什么?”少年的我,尽管懵懂,但是第一次被文字震撼了。那时,我并不知道这首词被闻一多先生盛赞为“一词压两宋”。
我从此知道岳飞写的这首《满江红》,里面有的是在听哥哥朗诵的当时就记住的,如“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这句词对少年的我,如悬挂在心头的青铜警钟,我想我以后是不该浪费如箭光阴的。“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字里行间,如雄鹰展翅一样翱翔着岳飞的复国大志。对于爱国英雄岳飞,我在心里是景仰的。这气震山河的诗行,也只有胸怀天下苍生的英雄人物才能一气呵成,因为他的一生就是自己笔下的样子。
读小学时,老师就在课堂上给我们讲过岳飞。“岳母刺字”的故事,更是在童年时候的连环画里就见过了,也被奶奶在某一个冬日里,在有着温暖阳光的墙根下所津津乐道。奶奶有很多故事,她的故事来源于爷爷。爷爷是拥有一部《康熙字典》的,在寄养的奶娘家里上过私塾,想必他们的私塾里也是要讲“岳母刺字”的。在听过“岳母刺字”后的夏日里,村庄里光着后背的小男孩,也常常用未烧尽的柴枝,互相在背上写下“精忠报国”几个歪七扭八的大字,无比自豪地四处显摆,俨然自己已是岳家小将。
上初中的时候,历史教材里的岳家军“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的军纪,金军“撼山易,撼岳家军难”的悲叹令我经年不忘。我更记得书页里黑白的图片上,头戴帅盔身着甲胄的岳飞威风凛凛。
很多年前的一个夏日,我去三峡旅游。返程时暮色苍茫,我凝视窗外,夜空里一轮皓月,把天空照得分明,几朵白云一直在窗外追逐着我们的旅游车,它们仿佛跟月亮一路跟随。车窗之外的月色,如静静盛开的莲花。“八千里路云和月”,这几个字自然而然地随着月光一起倾泻。月光和白云让我突然想到了岳飞的那首《满江红》,脑海里浮现着他坐在疾驰的战马上,在云月相伴之下,意气风发的样子。八千里路云和月——何等漫长的征途!何等辽阔的月光!我似乎在进行着一场与岳飞的对话,旅途的疲惫像羽毛一般轻盈起来。
我的视线一直在窗外游移,月光下,渺渺远村,点点灯火,白天里沿途的红荷绿叶还在眼前晃荡,四周阵阵的蛙鸣在月色里如歌。“好山好水看不足,马蹄催趁月明归。”此时的月色,一如当年岳元帅游安徽池州翠微亭时的月色,一定让风尘仆仆的岳飞有了片刻的轻松和安宁。“今月曾经照古人”,这月一定看见过岳飞戎马倥偬的人生而至今不忘。
1999年,歌曲《精忠报国》大火,在什么场景下第一次听的这首歌我没有什么印象了,可是听到这首歌时,我只感觉自己一下子长剑在握,犹如置身烽烟滚滚的古战场,热血沸腾,气贯长虹,跟着岳飞一起冲锋陷阵,跟着岳飞一起斗志昂扬。我以最快的速度、以最饱满的激情学会了《精忠报国》。在每次朋友或同事相聚K歌时,我都会点唱这首歌。记得第一次点这首歌的时候,朋友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我:“你,唱《精忠报国》?那可是男人唱的歌!”听过以后,他们相信我是能唱《精忠报国》的。每次唱这首歌的时侯,我就把自己变成了岳飞,由柔弱的女子而成为气吞万里如虎的战将,那种热血沸腾的感觉,那种以国为家的情怀,让我的眼睛燃烧着熊熊的火焰。我喜欢这种感觉,虽然我不是岳飞,不是花木兰,也不是梁红玉。
2023年的春节贺岁片《满江红》冲上票房冠军宝座,也收获了很多人的眼泪。我也在观影过程中几次泪目,尤其是在看到秦桧的替身涕泪横流地领诵《满江红.怒发冲冠》的时候,我更是情难自控,泪流满面。听说有的电影院里,还出现了观众情不自禁地跟着朗诵这首词的场面。如果我恰好也在,我一定也会加入这种震撼人心、凝聚合力的朗诵。
电影《满江红》整片不见岳飞,岳飞的影子却无处不在。更夫、马车夫等小人物为岳飞精忠报国的精神所感染,一一慷慨赴死。精忠报国的岳飞,又一次从历史深处走来,给人以神圣的精神洗礼。
穿越时空,我又一次遇见了岳飞。
肖爱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