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给《世纪》杂志写稿缘故,便与该刊副主编崖丽娟女士建立了微信联系,也因此在朋友圈时时读到她的诗作,方晓她还是诗人,已出了三本诗集——《未竟之旅》《无尽之河》《会思考的鱼》。每读到她的作品,总让人兴奋、愉悦,是一种久违的享受。诗往往可以表达文章无法表达的复杂微妙的情感,情绪的波动和心灵细腻动人之处,诗可以用更精练的词汇来加以表达。我从小喜爱诗。
崖丽娟女士的诗作,让我饱餐了一顿诗歌大餐,她的诗最妙之处是驱驾文字的能力,她让单调的文字变得跳跃活泼,令人陶醉与激动,如此优雅与达意,把中国文字用活了。
即便一首普通平凡的诗,被她信手拈来,变得有了生命与感情。如她写海洋的一首小诗《在落日前净手》——“千里风掀起万顷波浪/琴声在天,也在水/无云亦无归鸟,天海一色蓝/海面轻轻划过一双鞋/时间踏过了海浪/暮色托举起,温柔的面颊/在落日前净手,踏上归程/枕着流水声,我把创世纪神话/交给棕榈树和海风”。这样一首小诗,没有一个晦涩的词藻,但有很好的诗境意境,又这样顺口顺心,以读者听得懂、看得懂的文字表达了所思所想,每一个字都很恰当,这就是好诗,它给读者带来舒畅,欣赏到文字的优雅,没有一点无病呻吟,也不是词汇的堆积。
且看她另一首长诗《敏感,这枚生活的芒刺》语意也表达得非常精准——“生命短暂/短到,没有答案/永恒如你,也不过一首小诗/敏感,这枚生活的芒刺,触角四通八达/用它刺破思想的囚牢”。诚如该诗的另一节,同样写到锋芒与疼痛——“倘若,人生只如初见/欲语还休的,试探/欲迎还拒的,交锋/微笑,脂红般点缀双颊/最适合世故人情/解开心结需要多长时间/涵养浮出水面,宽容是那块最短木板/欣赏则是桥梁/敏感,收起刺人的锋芒/一切水到渠成”。
《敏感,这枚生活的芒刺》一诗反映了平常生活中,存在着疼痛和纠结,需要哲理与宽容,诗则有独到的治疗作用。正如诗人赵丽宏先生推荐语所说:“崖丽娟她把对生活的热爱和警醒,对人性的探测和深思,以自己的方式,凝聚在独具个性的诗行中”。去描绘生命中遇到的一切,让人有痛有悲,有欢有乐。也正如诗人自己说的:“写诗是我的一种思考和生活方式。即在日常的东西里通过思考和提炼,发掘出生活中的诗意和生命的韵律。”
崖丽娟的诗大都短小明快,但会牢牢地拖住你进入她的诗境。我犹喜欢她的《迷路》:“坐在窗前练习修辞排比/不知如何措辞/她迷路了/重叠的意象、纷乱的韵律/让她走了神,恍惚、惊慌失措/就像爱情突然降临/一行行的文字,错落有致/是肺腑之言的泣诉/亦是诀别/此后,在每一个阴郁的日子/她的诗,会以雨水的方式/将他淋湿”。
整首诗惟妙惟肖,没有多余的一笔一字,能把文字运用得如此娴熟,一定有特殊的经历。我作为80岁的老人,多少懂得这一点。我曾直截了当问她:你这功夫从何而来?她说:“我十五岁在父亲指导下接触并喜欢上新诗,十七岁上大学后认真钻研新诗,十八岁开始学习写诗,读研究生时就发表诗歌了”。我一下子明白了,她父亲对她的悉心指导奠定了她扎实的文字基础,学会使用语言的能力。过去人们做学问,先要治小学,即音韵文字学,培养驾驭文字的能力,然后再去治经治文,去作诗填词。我祖父太炎先生五个最得意弟子之一的朱希祖先生,他的儿子朱偰先生,是个物理学专家,但他的诗写得好极了,诗人闻一多先生曾说,他的诗与朱偰先生相比,是自愧不如,而朱偰先生写诗功力是从小在父亲身边耳听目染的结果。
崖丽娟是广西壮族人,生活在上海。2021年、2022年连续两年被评为中国诗歌学会“优秀会员”,她的诗集《会思考的鱼》荣获上海市作协会员优秀作品奖。她始终在努力创作,坚持“大量阅读,吸收借鉴”,不断从现实生活中去发现真、善、美,去迎接远方的召唤。她说:“当我在诗歌中寄托和安顿了自己,获得了心灵的宁静与救赎,我感到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是的,不断的阅读是后天的生命之泉,我相信她一定会取得更大的成就。
章念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