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礼”,农村叫“送人情”,送礼在情不在礼,礼轻情义重。“来而无往非礼也”!如今,有人把情看淡,靠收礼敛财,这已经变味了。如果超越法律范围大肆收“礼”,收的不是“礼”而是贿赂,就把自己毁灭了。
近读《红楼梦》中宝玉拜寿,宝玉只行“道安拜跪”之礼,情为贵。书中说 “没有别的谢礼,不过磕个头,尽了心”是提示语。宝玉给薛蟠送寿礼,自作的一幅画、一张字是示范。
第五十二回所写,麝月对宝玉说道:“二奶奶说了,明日是舅老爷的生日,太太说了叫你去呢”?宝玉道:“一年闹生日也闹不清!”这分明不愿去,但最终还是去了,这是出于一个礼字。但如果是姐妹们生日,那又不一样了,礼成理了。随后宝玉便去了黛玉那里,同着宝钗、宝琴、岫烟几个玩了一会儿,闹了一阵。接着又是麝月前来报信说:“太太打发了人前来告诉二爷,明日一早往舅舅哪儿去,就说太太身上不大好,不得亲身去。”宝玉忙站起来答应“是”。因问宝钗、宝琴:“你们二位可去?”宝钗道:“我们不去,昨日单送了礼去(宝钗以利为重,一个“单”字出神入画。见物不见人,更不见情)。”下面却没了宝玉的反响,宝玉将送什么去?
次日一早,宝玉先去了贾母那里。贾母给了他一件孔雀裘衣服,说了一会儿话,临走又嘱咐“不许多吃酒,早些回来”。宝玉应了几个“是”。接着宝玉跟随老嬷嬷来至厅上,只见宝玉的奶兄李贵、王荣和张若锦、赵亦华、钱升、周瑞六个人,带着焙茗、伴鹤、锄药、扫红四个小厮背着衣包,拿着坐褥,笼着一匹雕鞍彩辔的白马已伺候多时了。“雕鞍彩辔”谐音“道安拜跪”。宝玉去舅舅家,这段文字写来极细,但只见人不见礼,也未提及礼品礼单之类,其实宝玉的礼就在这十个人名及白马上,不然,何以详尽一一列之呢?前六个人名是份贺词,后四个人名是一份贺礼。
贺词:外甥拜寿,礼之为贵(李贵),王府荣耀(王荣),彰若似锦(张若锦),昭亦光华(赵亦华),虔诚祝瑞(钱升、周瑞)。贺礼:焙茗、伴鹤、锄药、扫红——即龟灵、仙乐、寿桃、茂松。这礼品很难凿实,贾府送出来的东西不是一般人能弄清楚的。
至于具体拜寿情节书中全无,只有“不在话下”四字,拜寿不写礼也不写拜?
曹雪芹是将自己当成了“红楼人”,他在实实在在编排生活。送礼也要与众不同:人到心到,心到情到,情到礼到(凤姐说的是“心到神知”)。宝玉时常对人说了“礼不在多少贵贱,在真心”的话。楚剧《荞麦馍赶寿》,用荞麦馍赶寿礼,也是这层意思。“有钱的忙个钱忙,有人的帮个人忙”的民间用语更是形象生动。
宝玉去舅舅家,路经贾政的书房门口,虽然门上上了锁,人也不在家,但仍按礼节坚持下马走过这段路,这反映的是他的自觉。
礼到人未到,这不是礼,是施舍;人到无礼,反倒有礼,破了礼制的核心,破了官规俗约。宝玉拜寿这段文字处处在情,作者此篇文字说清了礼与情两回事,且礼要出自内心,情重于物,人际交往在情不在物。
《红楼梦》侧重诚意洁,不在物的贵贱。黛玉以泪还情,宝玉以情还债,元春省亲为情……为的一个情!“情大于礼”,曹雪芹看重君子之交,而非酒肉之交。
刘同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