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湖澄碧》是冰心散文奖获得者黄康生的最新力作。黄康生在散文写作上,十年砥砺前行,该文集的出版,标志着黄康生散文写作的日趋成熟,并达到一个新的高度,也奠定了他的“大散文格局”的形成及其独树一帜的“生态散文”在南粤文学中占有一席之地,我想,这样说并没有拔高他。
《一湖澄碧》由作家出版社2023年9月出版,著名作家、第十届茅盾文学奖获得者、长篇小说《人世间》三卷本作者梁晓声题写书名,《人民文学》杂志原常务副主编、中国现代文学馆副馆长、享受国务院特殊贡献津贴专家周明作序。封面有湖光山色,一湖倒映,雁击长空,天空是暖色调;远山的太阳探出多半,冉冉上升,如日中天,象征着理想的高远,也彰显了人天合一。黄康生的散文久经沉积后推出,犹如大自然润物无声,很少见他为自己进行个人宣传,但这并不能掩盖他的作品在乡土文学中的表现力,他在散文创作中融入美学的思想给人眼前一亮,其散文绽放自然淳朴之美,足以成为其文学领域的一个标识。事实上,黄康生对美学的认识从这本散文集里可以得到具体的体现,书里插图配以国画,于作家本人,对文学美的追求,体现了文学与艺术的辩证统一。
《一湖澄碧》的内容丰富,覆盖面广,其中有对乡土的怀旧,有表达对自然生态的人文关怀,也有抗击疫情期间,站在时代的视角,书写可歌可泣的抗疫篇章。笔者仅从这几个方面,从人所未言处来谈一谈黄康生散文的写作特色,权当与读者们做一些交流。
一、怀乡意识:乡土记忆的叙事
《一湖澄碧》有着鲜明的乡土特色,怀乡意识浓厚。一位写作者,无论走得多远,始终无法走出故乡的土地。故土也是历代文人无法在精神上剥离的乡梓地。孙犁《老家》、余光中《乡愁》、高尔泰《故乡还是湖山好》,他们均以文字的方式返回故乡。作家梦牵魂绕的出生地,那是流过粤西袂花江的一个村庄。离开故乡多年,依然心系“那个我以前拼命逃离的地方,如今又想回去”的土地,文集中《血脉相连的土地》是作家黄康生对出生地的自述,纸短情长,回忆里尽见他的桑梓情。黄康生以铁饼为人物主绳,串联起对过去的怀念,对人与人之间诸如铁饼、四狗、翠花、秋菊等人识于微时纯真友谊的追溯,踏上回乡路,他重温了昔日并不富裕但却充实的时光。
《老屋春秋》还原了旧时乡村的原貌和对探究家园的追溯。思甜忆苦有对父母筹建祖屋艰辛岁月的怀旧,也溯及乡野文明不开化的缺失,对弱者充斥着欺凌与不公,妯娌彼此之间往来,受于狭隘思想的局限,私心与蝇头小利的作祟,完全忽略了道义与公平,老屋上梁得公社分配木材,母亲抓阄获得百年杉木,有如神助,他也因此发愤图强。几经风雨,多年后老屋旧了,面临待拆,他据理力争,终于把老屋保存了下来,也把家园的根留住。记得老作家孙犁在《老家》中说到朋友告诉他:“村里新房林立,那几间破房,留在那里实在不调和了。”孙犁不同意拆,他对故土终究是有感情。孙犁《老家》,体现文人对家园的怀乡意识,也可说是原乡情结,这是根深蒂固的,黄康生与老作家孙犁的桑梓情是一样的。我相信很多人读了《老屋春秋》都会为之感动,这是一部上世纪70至80年代的乡村史,也是那个年代乡村的缩影。
二、写作哲学:追求人文与自然的统一
散文集《一湖澄碧》凸显了黄康生在写作意识里构建“生态散文”的体系已日渐纯熟。在此顺便说一下生态散文,这是一种独特的文体,生态散文兴起在近代,尤其是工业发展迅猛,经济发展以GDP为衡量,人们开始对社会资源进行过度的开发,导致人居与环境的失衡,从而也导致人的诚信与道德面临危机,由此涌现出了写作者结合文化层面对人类进行呼吁,警醒世人对自然环境的保护。写作者往往将生态理念融入字里行间,紧贴对自然风物、动物、植物等方面的细节描写,将自然环境与人文因素融合在一起。
《守望百年红树》《人与鸟“双向奔赴”》《湛江,一座连鸟儿都眷恋的城市》等一系列散文,明显有着生态散文的履痕,表现出黄康生对人与自然环境和谐共处诉予人文主义关怀。说人文与自然的融合是黄康生的写作哲学或者说是其文学理念的核心这并非没有根据。对自然环卫的意识,他引述英国哲学家杰里米•边沁:“动物与人血肉相连,皆有知觉,不宜加害于它”的观点,这无疑是正确的,有了这一认识,有利于加强人对动物的保护意识并开始反思构筑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处之道。近年来,社会发展与自然环境相协调是国家推动生态理念落实的发展战略,黄康生站在人文视野的高度把生态理念融入在散文写作中,无疑是取得成功的,这也是他在散文写作上致力的一个方向。从其散文创作的主要特色也体现在以下方面:
其一,凸现自然生态的优美,呈现一派鸟语花香,“人来鸟不惊”的画面,构筑人与自然一体化的系列描述,在文集中有具体的表现。《湛江,一座连鸟儿都眷恋的城市》叙述了湛江人对红嘴鸥的精心呵护,鸟儿也留恋这片土地,二十多年来,与之相守相望。《诗经》“投我以桃,报之以李”是一种因果关系,大自然亦不离因果规律。“每到鸟类迁徙季节,大量候鸟和旅鸟就会沿着这条神秘的鸟道通向湛江。湛江的高空、林间、河道、海岛、湿地、庭院几乎都留下候鸟的身影。”这是秋后湛江候鸟云集的壮观景象,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这一幕,无疑给人带来内心巨大的震撼。赋予生态与人居的融合,黄康生的散文凸显海洋文化鲜明的地方特色。
其二,呈现了自然意境美。如《守望百年红树》对动物的描写:“白鹭如精灵一般穿梭林间,它们时而在枝头交颈嬉戏,时而在滩涂低飞觅食,洁白的羽毛与碧绿的红树林交相辉映,绘就了一幅美丽的生态画卷。”类似这样的情态描写,贯穿在《一湖澄碧》里有并不少见,有些情景描写,尽显细腻,甚至做到了极致,这可看出作家本人对其作品精雕细琢,很有讲究。当然,生态散文是黄康生创作的一部分,并不能完全冠予他生态散文家的标签,在《一湖澄碧》也有相当的篇幅是怀旧忆人的叙事性散文,如《补锅强》《红婵一跳惊天下》《野树茶姑》等。
三、散文的叙事性
《补锅强》是一篇厚实的散文,叙事细腻,真实感、趣味性与可读性都很强。该文散发出对旧时风物的情感寄托,从时间上来看,有着跨时代的意义。
文中作家对补锅的工艺流程熟记于胸,对补锅强的技艺传承,如补锅强十二岁学艺,十六岁出师,性格戆直,喜欢喝点小酒的个性与人物形象刻画得淋漓尽致。随着工业技艺的更新,锅的替代品层出不穷,补锅强的生意必然不如以往一般门庭若市,他不得不“另起灶炉”,寄居在镇圩一隅勉强营生。补锅强明显的优点,在于他对自己技艺半个世纪以来的坚守,“只要有人来补锅,我就会支起火炉。”他语气喃喃,浑浊的眼里噙满泪花。面对误解时说出:“这年头,究竟谁在补锅?谁在甩锅?”通过人物的语言描写,表现出一位民间技艺人的憨厚和坚守本分。最后,作家借第三者的口径说出:“补锅,既要补岁月,又要补世道人心。”这是对补锅强技艺生涯的概括,这一双关语,蕴含着人生深刻的哲理,各行各业,莫不如是。
诸如补锅强这种留有深刻年代印记的手艺,渐渐退出时代的舞台,这些与家园有着密切关联的人和事物,见证了黄康生怀人忆物和那抹不变的桑梓情。
四、时代视角与文学自觉性
纵观散文集《一湖澄碧》,站在时代百年未有的大变局,黄康生站在时代视角上,创作了《不期而“阳”》《万里归心》《感时花溅泪》《为生命逆行》等具有鲜明时代感的纪实性散文。
《不期而“阳”》写在奥密克戎“兵临城下”,毫无声息地袭击了人群,在疫情肆虐下,作家以诙谐的笔调写出了疫情下乐观生活的一个侧面,表妹考研遇“阳”,一边正面与疫情“作战”,一边积极备考,表现出了良好的心态,并最终克服了困难,迎来了黎明的曙光。“盼疫尽春来,人间无恙”“阳光过后尽朝晖。”在疫情笼罩下,难免有人感到心灰意冷,黄康生通过生活的正面,传递出一种阳光、积极的信念,文字里充满温情。《万里归心》则是疫情下的另一种观察,写的是表兄林杰夫在疫情来临之际,恰逢在苏丹喀土穆打工,出现了新冠症状而不知所措,几经周折,所幸同乡会通过视频诊断,用中药神奇地把病毒赶走,最暖心迎来好消息:“大使馆组织包机,接送苏丹务工人员回国”,反映出祖国强大始终是人民坚强后盾这一时代主题。当然,国人的团结互助、传递爱心这也让人深切地感受到温暖。
《感时花溅泪》记叙了护士郑春岚、货车司机王楚森、物资捐赠人员曹美莉等抗疫英雄人物在前线的抗疫事迹,他们是许许多多抗疫人奔走的缩影,通过文学作品的表现,提振了士气,鼓舞了人心。我们不妨看这样一段情景描写:护士郑春岚一接到“军帖”,“披上白衣袍,深夜出征。一出家门,原本晴朗的夜空突然阴云密布,紧接着,一场毫无征兆的大雨从天而降。”在这样一种时间急迫,寒冷,且遇到风雨交加的恶劣气候,雨中送行的母亲深情呼唤:“春,你要平安归来!”医者仁心,在国家有召唤的时候,必须上“战场”。从郑春岚不知疲倦,几度救援“伤员”,到货车司机王楚森运送病人,自己也受到疫情的波及,但他没有被击倒。《感时花溅泪》表现出了抗疫当前深重的人道主义意识,也表现出作者的责任与担当。
黄康生的抗疫散文,体现出了时代的坚强力量,这种家国情怀荡漾着作家的拳拳赤子之心,也体现出黄康生有很强的文学自觉。在《七爹的咳嗽声》中,“七铁锤”在朝鲜战场上,被打断一根肋骨,但他忍着疼痛,继续向敌军扫射,“为国舍命,人天共仰!”七爹英勇战斗的故事,感染着作家,在作家的自觉抒写中,家国情怀自始至终贯穿着作家的创作激情。
黄康生散文写作呈现多样化,怀旧忆人,有用小说的笔法写散文,触及新闻视角题材,有用散文的笔法写新闻,信手拈来,融会贯通。他写作思路的宽广,在浩瀚的文海中任意驰聘,几近随心所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