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杨宏国先生寄来他的新书《行走的村庄》时,我正在听着李旦的专辑《用一道光照亮的世界》。十一月的海边月夜,天气渐渐转凉,但翻开手上的《行走的村庄》,一股股暖流从心中涌起,仿佛置身于宁静的乡村,窗外明月朗照,四野寂白,屋内明炉篝火,分外温暖。“割几斤五花肉,打两斤苞谷老烧,烹饪一桌酒菜,油酥叙亲情,醇香聊牵挂。满屋子醉意朦胧,半肚皮饥荒回肠。”在杨宏国先生的笔下,村庄的节日,温暖妥帖,却又深情款款,弥足珍贵。
如果说刘亮程先生的《一个人的村庄》是“从一棵树木的枯荣领悟到生死无常,从一只鸟的哀鸣联想到祖先的命运,汲取东方数千年诗意传统,开辟了精神栖息地的文字王国”,那么,杨宏国先生的《行走的村庄》则是“那道忽明忽暗的亮光,让一代代人,走过极度的坎坷和磨难,延续和拓展了家庭和家族,展现了生命的恒久价值记忆”。从漆园的未消失的仪式、魂牵梦萦的味蕾记忆,到氤氲的柴火熏香和泥土芬芳、上街赶场,到村庄的人和事,他们像煤油灯,像木屋和布瓦,像响篙,镌刻在时光的履历里。
“江空岁晏,路迷人远,消得几沉凝。”字如其人,书亦如其人。《行走的村庄》处处流露着杨宏国先生的铁汉柔情。作为一直奋战在基层的消防人,无论在恩施还是随州,他用几十年如一日的热忱,把“消防”二字融入了他的血脉;作为远走他乡的游子,他爱家乡,爱漆园,爱每一位父老乡亲,家乡的一器一物闪耀着丰厚的质感,绵密沉稳的呼吸之下常常伴随着无声感动。如他所写,“进入荒月,石磨总是那么亲切。柴门犬吠,是时间老人深邃目光中的人间烟火。”他写父亲:“如水逝去的日子,父亲肩上的重担何止千钧,但他一直微笑面对,没有怨天尤人、轻言放弃,正是他的这种微笑和坚持,给予我们无限的激励,让我们拥有了一生最宝贵的财富。”写母亲:“每次她都紧紧抓住我的手,须臾不得离开。松开片刻,她就急急地笨拙地摇动右手,像极一支旋涡中摇曳的木浆,让我泪流满面。”写孃孃:“在我的人生里,在一些重要的人生节点,总有她热烘烘温暖的大手掂着。”写票据:“里面藏着一张张、一串串晦涩的生活密码,以及冷暖跌宕的日子。”写赶场:“是十里八乡眉宇舒展的日子,如拨开密布的阴霾,绽放久违的灿烂。”每当触及这些,他写的每个字似乎都在舒展,都很柔软,如同海潮起伏,脉脉流动。
每一段珍藏的生活都是我们自己,人生所有的细节,都在生活的中间。漆园如此之小,小到一段土路,一个门牌,一碗热干面,甚至一粒小小的尘埃,这样一个指尖小的家乡,却拥有全世界所有地方的一切。读《行走的村庄》时,一句而入心,我常常能感受到作者的一悲一喜,一思一念。他把掩藏在心底的家乡的一切,都统统打包,放进了书里,尽可能没有遗漏。薄暮灯光、苍茫村色、炉火炊烟、亲人团聚……这些村庄的印记和迹痕,充满乡愁、亲情、感恩、眷恋的转喻,一层层涌起,丰盈充满。
三十年前的漆园呼唤经历的时光,还会在随州得到回响。无论过去、现在和未来,所有的瞬间将转入永恒,时间得以绵延永继。对每个人来说,心里或许都有一个漆园,它就在那里,就在人生的边上。
何招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