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行走在瞬息多变的世界,常徘徊在纷扰的城市和乡村之间,感知城市的喧闹和乡村的静谧,走着走着,有时会迷失自己,被都市的霓虹、喧嚣所遮蔽,乡村的记忆也慢慢淡忘,但在山村出生成长、深受乡风民俗影响的布依族女作家孟爱堂,坚持把目光聚焦乡村,把行文的情感基调定格在故土。近期,孟爱堂的散文集《天使的歌唱》由漓江出版社出版发行。该书收录了孟爱堂29篇散文力作,分为亲情绵延、故乡山河、人在旅途、心灵涤荡四个小辑。每一篇文章都如同一缕清风,一段舒缓的轻音乐,清雅而恬静,把读者带到她的家乡,带到那片静谧而又不失动感的土地。她的文字,穿越山山岭岭,拂过林间草木,流淌在家乡的田间地头。她的文字带有难以言说的魔性,以轻缓的节奏,牵扯读者的思绪,让读者和文字一同欢笑,一同哭泣。
孟爱堂的散文文笔流畅真挚,像流淌的乡村乐章。孟爱堂的散文不同于大散文的宏大叙事,也不像历史文化散文那么字斟句酌,她的散文用词不矫揉造作,不故弄玄虚,而是恰到好处,字字铺陈,娓娓道来,读起来如同身临其境。尤其是同样生活在桂西北山里的读者,读她的散文就像是回忆自己的成长轨迹,自然而然地捕捉到家乡的山野清秀,嗅出故土的芬芳。例如,在《关于故乡的隐秘记忆》中,孟爱堂先写梨树:“老梨树就站在我家屋背后,高高的,春天才刚到,花便开了,那些花儿,一簇簇,洁白如雪。”然后写果实,写摘果偷果,写看护果树的老奶奶的谩骂,最后笔锋一转,写到:“童年和故乡,常常在我们远离家乡的某个时候猛然想起。每次想起故乡,我总觉得心里有一种细细碎碎的痛,这些痛,小是小,却真真切切地存在着。”这让读者产生了共鸣,每个人的童年、成长和生活,不仅仅有欢乐,还有不同的疼痛。在《父亲的战争》中写道:“我爸和我哥打起来了!立即调转车头,车子在冷若冰霜的黑夜里狂奔,我看见两个男人扭曲的身影在车前方晃着,一会儿是我爸的,一会儿是我哥的。车子变得颤抖起来,我坐立不稳。”这段文字,写出了生活的无奈,让人不自觉地想到农村男人惯有的“窝里斗”,但是从《父亲的战争》里,我们看到的并不只是父亲和儿子之间的窝里斗,更多的是表现父亲与命运、病痛、世态炎凉的抗争。两个和自己流着同样血液的男人,一对父子:“他飞起一脚,将他踹在地上,再狠狠地踩上一脚。他一脚把他绊倒在地,一拳头凶恶地砸在他的鼻子上。鲜血、唾沫、吼叫、怒骂,在两个男人之间流淌。”这些想象性的场景描写,真实细腻,现场感十足,让人毋庸置疑。从细腻的文字描绘里,能感受到作者面对亲人反目时那种无语凝噎与悲凉无措。在农村,特别是落后的地方,很多亲人间的反目与争斗,大多缘由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比如田间地头多植一棵树或多种几行米,一旦涉及个人利益都会引起矛盾与争执。在《一杯桃花酒》等文章里,孟爱堂把浓厚的亲情蕴藏在字句里,用流畅的文笔传达对父亲深深的感恩和思念之情,写出了不一样的乡村乐章,让读者感同身受,唤起人们对亲人的珍惜之情。
孟爱堂的散文勾勒出一幅幅色彩斑斓的乡土音乐场景。在《水说天峨》中,孟爱堂写道:“河水可真清呀,贼亮贼亮的,像一面温柔的大镜子。我看见镜子底下成群结队游来游去的鱼,看见绿油油互相缠绕的水草,看见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睛,和高高翘起的羊角辫。微风吹来,我的身影在河面上跳舞,修长纤柔,动人,甚至,有点妩媚。”几乎把景色写到极致,让我想起江子老师在辅导散文创作时提出来的,“写作要对题材用到穷其尽”。也就是说,恰到好处地穷其尽,才是散文的至高境界。从《天上飞来犀牛泉》《布柳河上仙人桥》等文章中,可以看到她对家乡山峦、河流、花草的热爱。她用最贴切的词语、最真实的感受,将故乡的美呈现出来,让读者在书中闻到泥土的芬芳,听到水流的潺潺声。一位优秀的作家,通常可以让读者自觉地反观自我。比如,读孟爱堂的散文,被她的文字感染,我会联想到自己的成长,那些相似的经历,相似的乡土,相似的记忆,以及家乡的青山绿水、嬉戏玩耍的童年乐园,都一一在脑海里闪现,还有故园那些亲人们的笑容和温暖的拥抱,渐渐变得清晰起来。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生活的变迁,我逐渐远离了家乡的草木和亲人的身影。忙碌的工作让我无暇顾及旧日的记忆,这样的状态让我感到遗憾和羞愧。
孟爱堂对父亲的“八仙”(唢呐)的描述是乡土音乐的具象。如果问,是谁打破了山乡的寂静,回答一定是父亲。如果说父亲用什么打破山乡的寂静,那一定是“八仙”。在孟爱堂的散文中,父亲的唢呐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她细致入微地描绘了父亲吹奏唢呐的动作和父亲对唢呐的执着与热情。村里遇到红白喜事,包括周边的村寨,只要父亲的“八仙”不到场,那些所谓的仪式都是空虚的,是没有灵肉的,是索然无味的。孟爱堂在写父亲时,把父亲和“八仙”融为了一体,她用平实的语调勾勒出一个让人心驰神往的画面。她将唢呐的声音和故乡的记忆紧密联系在一起,让单调的生活透进一缕乡土的温暖和亲切。唢呐作为音乐的具象,是孟爱堂对乡土生活的自觉表达和真实展现。父亲的吹奏,不仅勾勒出家乡的诗情画意,更是内心真情实感的流露,令读者在唢呐声中想起家乡,想起清澈的小溪,想起童年玩伴,想起温暖的家人。孟爱堂以“八仙”独特的音律,开启了一段奇妙的乡村之旅。
孟爱堂散文的音乐性具有新时代优秀散文的特点。所有的艺术都是相通的,不管是文学作品还是音乐作品,都自带韵律与节奏。我认为孟爱堂的散文符合新时代优秀散文的判断标准,她的文字极具想象空间和无限拓展的可能性,也正是这种无限延伸、言之不尽的情感升华让她的文字充满吸引力。在《流淌在红旗渠里的梦》《桃花笑》《空房子》这些文章中,她融入了许多合情合理的想象,但这些想象的基调仍然是对家乡的热爱和思念。她用恰如其分的想象,将情感和思考融入文字中,使读者在阅读过程中充分感受到情感的真挚。另外,在孟爱堂的文字里,还可以看到内心的重构,游走在异乡,突然渴望与家乡重新构建联系的迫切感,就像著名作家刘震云说过的一句话:“只有离开家乡了,你才知道什么是想家,不离开家乡,如何谈想家?”是的,离开才是思念的开始。孟爱堂也是离家之后,家乡的美丽和深情才在她笔下点点滴滴地泛滥开来。
孟爱堂用文字描绘山河,为故土放歌,她的文字流畅真挚,正如天使的歌声一样,令人沉醉,唤醒人们内心深处对故乡的思念和渴望。或许,我们也可以像孟爱堂一样,只要用心观察和思考,就能发现家乡的美丽和魅力,把思想放到行动上,而不仅仅是纸片上。就像侃侃的歌《想家了,念家了,你就往回走》中所唱的一样:“不要把那想/说成是乡愁/不要把那念,当作是乡愁/想家了,念家了,你就往回走/想家了,念家了,转身往回走……有家回不去,才叫那个愁/游子愁,月圆时,心儿咯着疼/月弯时,梦儿也消瘦/想家了念家了,转身往回走/有家不想回,才叫那个愁/爹妈愁,花开时手儿搭凉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