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对生态文学一直葆有旺盛的激情和由衷的敬畏,以持续性的写作寻找生命和精神的安放之所。人与自然的对话与相处,是她不变的创作主题,并在辽阔的视野和心境加持下渐渐向纵深推进。她新近出版的散文集《万物相爱》,既虔诚地道出了万物相爱的大生态观和文学审美心向,更是在大生态之中体味自然之丰富与灵性,考察人的生存与万物的密切关联。尤其是将人类这微弱又强大的生命置于大自然之中,去参悟爱恨情仇和生死悲欢。在呼唤众生万物平等的同时,强调人的主体性,书写因自然而来的人的生命的坚韧与可能。
人是大自然的一份子,人与自然不仅是亲切相处,更是自然给予人无尽的馈赠与呵护,如此的大生态意识源于安宁赤诚的感恩之心,由此纯粹了她的创作理想。她偏爱细腻地观察和体味自然之境和生态之情,不傲慢,也不矫情,而是以自己的性灵之心与万物的性灵建立共通共情的联系。大树小草,飞禽走兽,山川河流,哪怕是一枚叶子一粒种子,在她看来,都有完整的生命和独到的情感。注视时,目光清澈;描写时返朴归真。内心自有的灵动和情愫满满的笔墨,让她的文字有自然的质朴,并在在质朴之中鲜活着诗意。我们可以轻易地发现,面对不同的凝视对象,她的讲述气质随之发现变化。大江大河的浩荡,荒漠草原的豪迈,原始森林的神秘,溪水野花的温婉,以及清风轻雨的细腻,在这些万物之性的感染之下,她的叙述也作出了同频共振、心心相通的呼应。她坦率地承认环境之于她的影响,并如实地书写下来。她并没有单纯地写天地万物和人间众生,总是将这些化合为一个整体,进行互动性的书写。在《行走在苍茫的大地上》里,她写乌兰浩特的大地与天空,草原与果实时,总有少女在其中若隐若现。而写到姑娘乌尤黛时,无论是她的日常生活还是劳作,特别是她的爱情,都与草原上的一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正如《自序》中写道:“我为什么如此沉迷于自然的书写,仿佛只有在自然之中,我才能感知到生命的存在?”生命原本就来自于自然,并始终血脉相连。走进自然,敬畏自然,关爱自然,既是人之感恩,也是我们认识自己的重要途径。
散文集中的同题散文《万物相爱》,从深情相拥的两棵树写起,写了许多地方的许多树。不同的树,有着不同的生存环境和生命态势。城市大路边的大白杨,让天空更加开阔。小巷口的金根木,竟有低调之风。前往阿尔山的路上,两边的绵延不绝的森林有与世隔绝之感,又生出莫名的亲近之情。这是在写树,又分明是在借树写人。两棵树需要怎样的自然相助和机缘才能根相缠枝相绕?在树的周围有小学校园里孩子们的欢笑和大雄宝殿里僧人念经的声音,是写实性的表达,又极具难以言透的隐喻。从大都市来到小城阿尔山,一切都似在梦中,又是现实感很强的生活。这里离原生态最近,意味人与自然的融合度更高。这样的宁静与美好,是绝好的旅游之地和生活之居,也是感受大自然的纯真和人们聆听自我心跳的朴素之地。
安宁心中,人间处处有大自然,处处都是生态的一部分。正如她说“写下对于一株金银木的热爱,写下赛马场上群马的悲欢,写下草木一样卑微的众生,写下大地上吟唱的歌者,写下黄昏的呼伦贝尔草原上,一轮崭新的太阳如何从大地的身体中诞生,写下一个孩子对于这个世界好奇的窥视,写下落在巴丹吉林的每一粒沙。而当我真诚地写下它们,倾听它们,注视它们,追寻它们,犹如秋天的沙蓬草追逐着大风,奔跑在荒凉的戈壁滩,并播撒下生生不息的种子,我就在这样的时刻,真正理解了生命的伟大……”因而,更多的时候,她不是风光的游猎者,而是生活的对话者。于她而言,日常生活空间里,处处都是生态。她有大量的书写是直面自我生活及周边环境,尤其是都市生活与人生。《山河沉醉》中,她所涉足的几处都是城市,比如鲁西南山城,比如重庆,比如呼和浩特。她的用心之处,是把那些被人们忽视的自然万物重新请回到生活之中。看起来是做了放大性的描述,其实是人们过于漠视了这些存在。时时处处,我们都在一个巨大的自然生态之中,这是她生态散文创作的过人之处,也是她生态生活化的独特体认与领悟。
自然是本真的,这与人们的现代生活并不矛盾。这意味随着现代文明的高速发展和人们现代性生活的纷繁,依然可以也应该与大自然和美共存。可以说,安宁的大生态散文创作,有着浓郁的现代气息和对自然不渝的挚爱。这又没有影响她创作中的古典情怀和风范。换而言之,安宁的生态散文有着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天人合一”哲学之味。《万物相爱》,表达人与自然的相生相依的爱之情,其实是在告诉我们,在“相爱”这一行为上,人类需要更多地对大自然付出真心真情,需要做的更多并要做得更好。
陈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