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水》书封。
2023年8月,70后女作家乔叶凭长篇小说《宝水》摘取第十一届茅盾文学奖。《宝水》讲述了一个村庄从传统型乡村到文旅特色型乡村的转型故事,政府部门、村民、返乡者等多方力量的参与和支持让古老的乡村重焕生机活力。
在2024年3月8日于北京举行的“2023年度中国散文年会”上,乔叶给来自全国各地的散文作者作了一场生动精彩的文学讲座,并热情地为基层作者签名题字,她给人的印象是温暖、温厚、温顺、温情,像她的小说语言一样朴实自然、平易生动、不事雕琢、平白如水,却有强烈的“土气息、泥滋味”。她说,作家必须深度的认识自己,诚实地写作,写作的某种意义上就是一种修行。
诚实是写作的第一要义
乔叶师范学校毕业后,先在乡村小学教书,1993年才开始文学创作,先写散文,投给河南家乡的《焦作日报》,然后又向《中国青年报》和青年杂志投稿。“这样其实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那种纯文学的写作,就是野生野长型的写作。”她说。
写了几年散文后,开始写小说,写小说之后,她发现对于散文的认识有了一些挺不一样的变化,那就是写作的态度。“写作某种意义上它就是小路,每个人都在走自己的小路,他有个人的独特性,有不可复制性的东西。”
著名作家铁凝也曾在文章中说,做人要最大限度的老实,写作要最大限度的大老实,她用老实和大老实来说做人和写作的问题。而乔叶认为,做人最大限度的老实是很不容易的,写作最大的老实当然也很难。这是她一直在思考的一个问题。
“不论写散文还是小说,其实文体之间也可以互相串门,很多写散文的作家都写小说,当然写小说的作家偶尔也写散文。我觉得不是一定要说这是散文家,这是小说家。其实很多人的身份是叠加的,无论你写散文还是小说,在作者这里,其实写作态度它是贯通的,连通的。写作态度某种意义上是决定了你的写作方向和写作质量。”
乔叶说她比较遵循的一个基本的写作态度,就是诚实。她认为诚实是写作的第一要义。为什么要写作?写作其实就是为了最大程度的抵达个人的这种真实和自由的表达。所以写作的这种诚实其实是,作品的含金量某种意义上就是诚实的这种含量。
《宝水》是对乡村生活的一种观察或情感表达
乔叶的长篇小说《宝水》首发于《十月》杂志2022年第4、5期,后由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出版。《宝水》里关于季节的散文式描写,让小说显得很舒缓,文学性很强。通过散文笔法的细密悠缓匹配整个叙述节奏,使得乔叶的作品将村子本身极其鲜明的自然性很适宜地呈现出来。
有评论家说《宝水》是颂歌式的,就是很单纯的一种表扬,认为是对乡村的真善美的表达。还有一种是特别批判式的,说《宝水》完全是昏天暗地的乡村生活。“其实这些年我一直在对乡村做一些体察,看到很多比如说还蛮常见的,《宝水》就是一种对乡村生活的观察或者说一种情感表达,可能其实就是我看到的乡村生活。乡村正在转型,城市化进程中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但是它就没希望吗?我觉得它其实也充满了生机和希望,希望中、生机中有问题,问题中也有生机、有希望,我在我的方式里面对我感受到的综合性的东西做了一种表达。”
抓“鲜活”是写作者的根本任务
《宝水》获得茅盾文学奖后,有很多媒体对乔叶进行采访,采访的时候全都是大词儿,砸过来的全都是乡村振兴之类的大词,问她写了一部乡村的小说,怎么看待乡村农业发展什么什么的。她就知道这个记者没看书,没有关注到她这里面写的人物命运。“文学是人学,文学归根结底是一种对人的一种表达。那么文学是人学,我无论写什么样时代的这个作品的背景的产生,无论是什么样的时代,归根结底是要写这个时代中的人,时代中的人是如何生活的,是什么样的一个情感状态,什么样的一个道德状态。”
而专业的媒体记者,就会关注到里面具体的这种人物、人心、人情,“这些东西是特别鲜活的,活生生的这种东西。把这些东西还原到特别鲜活的生活中去,然后贴合到特别鲜活的人的身上去,这是我作为一个写作者的根本任务。”
写作有“新的经验”“深的经验”两种
乔叶认为,写作是个人经验的表达,而经验有两种,一种是新的经验,这种经验我们从来没看见过,在这个人的笔下出现了,这个就是新的经验。另一种是特别深的经验,从来没有人从这个深度这个点位往下扎得这么深,这是特别考验作家功力的。深的经验就是用一个更形象的更有意思的话表达,比如说我们小说家写日常生活,我们散文家写日常生活。写什么?要写人人眼中有,人人心中无,人人心中有,人人笔下无这种东西。”乔叶特别举了讲座会场作为例子:每个人都看到这个会场,人人眼中有,但人人心中无。大家觉得这个会场没什么好写的,但可能有一个人或者两个人觉得这个会场的众生相挺有意思的,他就会写,这是人人眼中有,人人心中无。那么人人心中有,人人笔下无那可能就是说觉得这个事儿有意思,但是怎么写呢?这种人人都有人人都无的东西,是特别深的一种经验的表达。这其实意味着生活的复杂性,人性的复杂性,一直到文本的丰富性,其实有这么一个逻辑关系。
写作的某种意义上就是一种修行
乔叶有一次跟朋友聊天,谈到写作是否诚实的问题的时候,说诚实是一种勇气。她觉得勇气就是当你想写某一件事情的时候,意味着要付出很多的行动,付出很多的准备。勇气此时就意味着一种能力。
诚实对每一个写作的人,其实是一种基本要求,同时它也是一个至高的要求。乔叶举了乡村写作的例子,认为很多人是架空写作。比如写乡村的时候,有人动用的只能是他很久远的经验。为什么呢?因为他没有到当下的乡村去看更丰富的,更鲜活的当下,当下感是没有的。这个其实就是勇气,就是能力。对当下进行观察,对当下进行体验,在观察和体验的同时,进行思考和认识,反馈在自己的文本中,其实是一个蛮复杂的一个过程。它意味着难度。
她认为很多作家写乡村的时候很自动的回避了这一块难度,所以他会写牧歌式的,唱牧歌式的,回忆式的,所有的牧歌都在回忆中响起,他会写这种东西,因为它相对难度小一点。就是当我们想写上世纪80年代或者90年代的东西的时候,因为隔了二三十年的距离,像储存在了冰箱里,拿过来解冻它就可以写它,这块资源相对的选择难度是低的。
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自媒体是高度发达,每个人都有朋友圈,每个人甚至都有自己的视频号,都在热火朝天地做着。信息的渠道太多了,尽在掌握中。但我觉得对写作者来说,其实是特别需要警惕的,因为这些信息它容易造成一种泡沫感,我们容易在泡沫中游泳,不知道水底是什么,跟着大家一起游。因为信息特别容易沟通,没有什么新鲜东西了。所有的东西都自认为知道,所以本质上需要我们更清醒地判断和认识自己。
怎么认识自己?乔叶的经验是:深度诚实地认识自我。她觉得,每个人最大的宝藏就是自己。“我们说了那么多的他人,我们自己就是第一个他人。你想理解别人,你先理解自己,理解自己不是自我美化,自我赞颂。其实我们很容易自我美化、自我赞颂和自我表扬。而真正的自我批判、自我审视,其实很难的。但是我觉得是一个宝藏。”
“写作是一场文学修行,渡己也渡人。”乔叶笑着说:“所以,写作的某种意义上就是一种修行,我现在越来越意识到这一点,就是不论生活还是写作,某种意义上都是修行。修行之路特别的美好,需要我们付出各种努力,也值得我们付出各种努力。”
邓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