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八月初八是我的生日。凌晨五点半,母亲的电话准点打过来,说了一大堆祝福后,她告诉我等会来县城给我送好吃的,我急得在电话里大叫,谎称有事要出门。母亲腿脚不利索,而且由于脑梗出院没几天呢,医生叮嘱一定要卧床休息。母亲一如既往地不管不顾,拖着羸弱的身体大老远地从老家赶过来,七点多敲响了我家的门,我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打小我就佩服母亲,她记得全家每个人的生日,只要是谁过生日,她就会一大早起来煮一碗长寿面,里面窝两个荷包蛋,热乎乎、香喷喷地端到面前,并送上一大堆祝福语。小孩就祝“易长易大、学习进步”,大人就祝“工作顺利,步步高升”,老人就祝“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小时候,我觉得母亲是个“迷信坨”,她教导我们每天只能说吉利话,特别是临近过年了,嘴里不能蹦出一个不吉利的字,否则赏你一颗“爆栗子”。多少年过去了,我还是学不会逢人只说好话,但那碗长寿面的美味却让我回味悠长。
母亲的生日在腊月二十六日。小时候,我们心安理得地享受母亲的长寿面,却从没想过给母亲过生日。有一年冬天特别冷,寒风刺骨,鹅毛般的雪花漫天飞舞,厚厚的积雪都堆到家门槛了。爷爷把秋天储藏的干树桩翻出来,把火塘烧得旺旺的、暖暖的,要我们在家烤火,不准出去疯。可隔壁黑子家买了一台14英寸的黑白电视机,全村唯一的一台。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那可是个神奇的存在,这个能看见图像的小小的匣子,带给我们无比的新奇和震撼,原来外面的世界是如此精彩。我一下子被吸引住了,只要一有空就往黑子家跑,黑子家每天被挤得水泄不通。那时特别盛行港台片,《霍元甲》《八仙过海》《上海滩》等电视剧,把我们迷得七荤八素的,每天不愿意回家,恨不得睡在黑子家了。
母亲生日那天,爷爷照样把火塘烧得旺旺的,交代我们必须尽孝心,煮鸡蛋或长寿面都行。我想了想,煮鸡蛋容易多了,那就煮两个荷包蛋给母亲吃吧!那天母亲刚好上白班,一大早我们还在酣睡中,她就裹挟着风雪出门了。爷爷叮嘱我晚上别忘了煮鸡蛋的事,我拍着胸脯保证不辱使命,然后带着弟弟妹妹一溜烟跑去黑子家了。
晚上八九点了,母亲早就下班了,我们还赖在黑子家不走,爷爷拿着一根小竹鞭把我们喊回了家。母亲正坐在火塘边烤火,火塘上架着铁三脚架,上面一只烧水的大水壶噗嗤噗嗤地冒着热气。爷爷问我:“说好的煮鸡蛋呢?”我哈欠连天,敷衍地对母亲说:“我困了,下回再煮吧!下次你生日我保证煮。”母亲哭笑不得,叫我们赶紧洗了睡。这时,爷爷刚好起身去厨房了,我拎起水壶,看都不看,就倒水洗脚。不一会,爷爷回来了,看到我倒了水壶的水,急得大叫“那是我煮的红薯汤”。我吓得脚都没擦干,慌忙趿着鞋跑掉了。
多少年过去了,每每谈起那段少不更事的糗事,我羞愧难当。因此,我也学会了像母亲那样,记住了家里每个人的生日,到时间就打个电话祝福一通,或发个红包表达心意,父母的生日一定亲自回家陪着过。父亲去世后,母亲缺少了依靠,深受打击,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成了医院的常客。但她依然记得我们的生日,依然把我们当小孩。
时光如白驹过隙,愿时光能善待我的母亲,愿母亲健康长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