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对着节日而开的花儿，当桂花莫属，八月十五桂花香，是自古以来人们的共识。我对桂花的启蒙，来自两处，一个是天上的月亮，中秋的晚上，坐在坪里，对着天上的满月，大人会告诉我们，月亮里是一棵桂花树。随着大人的描述，我越看越像外婆坪里的那棵古树。据说，那也是一棵桂花树，只是我们家离外婆家太远，本应中秋节去拜节的我们，几乎没在这天去过，也就没见过桂花的样子，没闻过桂花的馨香。记忆里的只是一棵枝干遒劲、高大古朴的树，它从坪边长出，在空中向坪里倾斜，形成月亮里那种半弧的形状。让我真正认识桂花，知道桂花不是以貌而是以香取胜的，是离我家两三百米的段家湾的那棵桂花树，每到中秋，桂子飘香，整个村子氤氲在桂花香气里。嗅觉上获得的享受，让桂花深入我心。
段家湾里住着五六户汤姓人家，一个围墙围着，只有一张槽门进出。槽门终年不见开启，槽门里有条大狗，嗅觉灵敏，对每个从路上经过的人，隔门狂吠，让人胆丧，不敢靠近。桂树，也就只可远观。从外面看去，它蓊蓊郁郁，遮掩了整个院子。据老人说，它有几百岁了，枝干比水桶还粗，长在月塘边上，斜卧在月塘上面。我觉得，它就如月亮里的桂树，遥不可及。只有到了中秋，桂花的香气袭来，给我们带来嗅觉的饕餮大餐，才感受到它原来真真切切地在人间。
后来，爸爸在我家的坪边栽了一棵小桂花树。与我差不多高的桂树，没什么枝桠，主干的叶子也不浓密。春天栽下，中秋居然就飘出了馨香。那个中秋的早上，我们被一阵淡淡的香气唤醒，还以为是段家湾的桂香飘来，可明显地觉得没那么遥远，也更新鲜淡雅，我心头一喜，莫非我们家的桂树开花了。跑过去一看，果然开了。多个叶柄间，粒粒金黄的米粒微微张开，晨曦里，带着小小的露珠，泠泠可爱，让人心颤。我们狂喜，我们家终于有桂花了。
桂树一年年长大，桂花一年年增多，金灿灿的花团，从一簇簇，到一堆堆，堆得挨挨挤挤。香味也越来越浓，越飘越远。每年中秋，它就如期开放，引来羡慕的目光，引来闻香寻桂的人来我家观赏，给我们的节日增加热闹与欢乐。
十年前，爸爸又在进门的坪边，栽了两棵丹桂，一般的高矮大小，一样的伞状造型。平常的日子，我们喜欢坐在桂花树下喝茶看书。有客人来了，搬来小茶几，摆上水果零食，就在桂树下谈天说地。丹桂树，成了我们家绿色的亭子。
中秋节，丹桂开了，姑姑姑父们来了，表兄表妹们来了，他们同样喜欢坐在桂树下，闻着桂花的馨香，欣赏墨绿叶子间累累团团的红花簇，拉着家常，吃着月饼，气氛是那样的温馨而闲适。
如果时令来得早，桂花早开了几天，中秋节，不但树上花团簇簇，桂树下，也漾成了深红的一圈。中秋团圆节，桂树就用这样的方法，画着红艳的圆圈，表达团圆的祝福。此时坐树下，调皮的桂花，吻你颊，挠你颈窝，撒你一身一头，逗得你欢喜不已。桂树，就这样带给我们快乐。
如今，栽桂树的人已经离开我们七年了，他留下的一金桂、两丹桂，成了我们家中秋节的象征。我们围坐桂树下，享受节日的美好，似乎爸爸也在我们中间，开开心心地过着团圆的节日。即使因特殊原因，中秋不能回家，不能坐在桂树下，吸着桂花的馨香，享受亲情的温馨，我们也要在这天询问，金桂开得好吗？丹桂开得多吗？拍视频看看。就像王维当年遇到来自故乡的人所询问的那样：“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看到视频里的满树繁花，似乎坐到了桂树下，闻到了桂花的香气，回到了亲人身边，心就舒展了，踏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