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它,是在多年前的秋天。那天傍晚,我从市场买菜回来,路过巷口时看到一群人围在一辆大篷车前,便凑上前去。原来是卖萝卜的,堆了一车,只是这萝卜模样圆墩墩的,蔓菁一样,还沾着褐色的泥土,一段青一段白脏兮兮的,没有常见的长条白萝卜的那般洁净。
卖萝卜的是一对中年夫妻,散发着泥土的气息,头发凌乱,衣服皱皱巴巴。男人阔壮黧黑,木讷老实,勾着头一袋袋的过秤,女人细瘦伶俐,笑盈盈地收钱找钱,两人配合默契。有眼尖心细的顾客挑剔,他们也不作辩解,一味嘿嘿地笑。
一位阿姨颇富经验地告诉我,别看这萝卜看着不怎么样,好吃得很呢。我手里已经提满了菜,也没看上这萝卜的邋里邋遢的粗笨,但忍不住好奇,拣了几个。
回去后,洗净去皮,竟露出了紫红的内里,大红大紫,隐藏在素朴的表象下。太美了,我手中的刀迟迟不忍落下,便找来一个白瓷盘,把它放进去,细细欣赏。曾经我很喜欢丁立梅的《萝卜花》,被雕刻成月季模样的萝卜,大概是胡萝卜吧。那样鲜亮的橘红,单看一眼,便已喜欢上了三分。而这种紫红心的萝卜不一样,如果用它雕成木槿花,那该是一种绝妙的艺术品,对它也会生出十分爱。
我不是雕刻家,只好把它融进烟火里,化身为盘中菜。简简单单的切丝清炒,味道已胜过以往种种吃过的萝卜。
然而就在我为邂逅这样美味的萝卜欣喜时,却发现钱包不见了。左思右想,想起了在我付萝卜的钱时,手机响了,提的东西又多,慌乱之间,把钱包落在了萝卜车上。我看看表,已是晚上十点了,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心想这钱包不会有找到的希望了。虽说钱包里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但心里仍然怅怅的不是滋味。
第二天早上,去市场买早点,经过巷口时,意外地看到卖萝卜的男人正站在那儿东张西望,手里赫然拿着我的棕白相间的格子状钱包。冷风拍打着他的衣服,裤腿上、右边的衣上尽是泥巴,一旁停着破旧的摩托车,也是泥水。不知道他从多远的家里赶来,路面湿滑,也许摔倒过。我眼睛一下子湿湿的,心里涌满感动。
他看到我,似乎长舒了一口气,把钱包递给我,讷讷地说,昨天你只顾走,我们喊你半天,你也不回头。当时又忙,没去追你,想着你一会儿肯定要回来找,可直等到天黑下雨了,你还没来。早上天不亮,我媳妇就把我叫醒来等了。说完搔了搔头,笑了。
我心里着实过意不去,非要拉他去吃饭,他坚决不肯。掏出钱给他,他竟然急得脸红了,骑上车风一样远去了。
后来,我知道了这种萝卜原来有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心里美。诚如平凡的外表下,拥有着如金似玉般贵气美好的内在。
耿艳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