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我们几个朋友相约到阿敏的乡下摘艾叶,回来做青团。前往的路上,偶遇一个老渡口,有渡船停在岸边。午后清闲,撑渡船的老伯正坐在一棵老树下咕噜咕噜地抽着水烟筒。阳光和煦,风轻柔,隔岸,一个村庄像一幅水彩画,静止在那里,黛青的瓦房,散落在绿丛中。
这样的画风,太惹人怀旧了。我们赶紧下车,奔过来。用麻石板铺就的渡口,因年月久远,已不复当初的容颜,凹凸处长满了青苔,缝隙处杂草丛生,站在上面,看河面辽阔,波光粼粼,感觉吹来的风,都带点旧时光的气息。
“这渡口有些年代了吧?”我问老伯。
“我阿爷的阿爷的年代就有了,你说久不久?”老伯抬头吐几口烟雾,悠悠地说。
“现在交通这么方便,还有人渡船?”同行的阿飞问。
“对面那村是有一条水泥路通往城市,但要走很长的一段弯路,不如渡河快,所以村民出城,还是喜欢坐我的船。”阿伯慢吞吞地说。
偶然遇见这样的老渡口,这样在水一方的村庄,我们有种仿如《桃花源记》里武陵人忽然遇到一片桃花林的感觉。想要渡河去,想要到对面的村子里走走。和老伯说,老人家竟然不意外,嘴里说,你们的小车就停在路边吧,没事的。便站起身,拿着水烟筒,领着我们跳上船。
一人两块钱的渡船费真的不贵。我们有点新奇又有点紧张地坐在摇摇晃晃的船上,兴奋地东瞅瞅、西瞅瞅。老伯抬桨用力一撑,船便离了岸,向对岸划过去,击起的水花,把水里的蓝天云影,都搅碎了。
靠岸,和老伯约好回程的时间,我们便向村庄走去。午后的村庄,天上飘着几朵绻缱的云。路边的草丛中,野花黄一朵白一朵地开着。鸡和狗们,漫不经心地走在土路上。深深老巷里,青砖灰瓦的平房,一家挨着一家,密密匝匝。四周静,少见人影,风吹过没遮挡的田野,有空旷寂寥的况味。这条村庄和我以往见过的村庄,其实一样寻常,只是因为这渡口,因为是渡河而来,那感觉就不一样了。
我们在村里闲逛,跟一些植物相认,于我,不是初相识,而是久别重逢。如牛耳朵、刺艾、三叶草、宝盖草等。在一片蚕豆地里,看见蚕豆花开了,粉蓝的一朵朵,有蜜蜂围着花儿嗡嗡。我瞅准一只蜜蜂正在采花蜜,轻轻地走近,轻轻地按下了快门。想起小时候,有一次在蚕豆地里玩,一转身,就看见蚕豆花像睁着眼睛看着我,心里竟然产生了害怕的感觉,仿佛被它猜透了心事,又好像是顽皮,只顾着玩耍,被它看见了,心里慌慌的。
大家悠闲地与野花野草合影,与老井老屋亲近,为几只牛羊欢叫,笑得阳光点点。有妇人挑着担子经过,看着我们兴高采烈的几个,好奇地说:“这乡下,土路杂草的有什么好拍?”
我把刚拍下的手机相片拿给她看:穿着白裙子的阿红,微笑地站在田野上,长发飘飞、裙裾飞扬,如一朵花开在风中,她的身后天空,一望无际。妇人看着,黝黑的脸立刻漾起了笑,说:“咦,还真的是好看呢。”
我们在小村里流连,忘了要去的目的地,心里涨满了异样的感动。人生中,哪一次偶遇不是唯一?他年再重逢,也只是似曾相识,不是原来的这一次了。我们能做的,就是不错过。
回程的路上,老伯说,像我们这般因为渡口而渡河到村里去的游人,他已经历了好多回,见惯不怪了。我们听了,微笑不语,只静静地看着一河的水,载着一艘小船,从时光的渡口,悠然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