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铃刚响过,学生们鱼贯进入教室开始早自习。学校正门口的一棵树种了五次还是没活,要说是土壤的原因,花坛里的土也换过几次,老李为此一直纳闷。这个清晨他又拿起铁锹,把这棵没活过来的树挖出来,重新配比了新的植料,他相信这次重新种下的这棵树一定会活。
老李就是这所学校的花木工。偌大的校园,花花草草都是他在打理。每天都能看到他奔走在林阴道或各处的身影,穿着拖鞋,被夏天晒过的皮肤泛着光,这个形象似乎与整个环境格格不入,但校园里要是没有他,肯定到处杂草丛生,花木也肯定没如今的齐整。他身边总拖着那辆小斗车,斗车里装着他用来剪枝和除草的工具,以便随时修剪和松土。每次遇见,我总爱停下来跟他唠嗑一会。我跟他的对话无非就是这些琐碎的家长里短,他操着一口浏阳南乡话,有时我也学着讲几句,被他误认为我也是浏阳南乡人。我没来这里工作之前,他就在这里,据说很多年了,他自己说对这里有了感情,熟悉了这里的人,更熟悉了这里的环境,每个角落的一草一木他都知根知底。
闲着的时候,我也跑到他临时休息的那个房间聊聊,发根烟,点着,电风扇呼呼晃动着,有时请教下他种花木的技巧,有时问问体艺楼旁边那棵树上的鸟窝里的鸟蛋孵出了小鸟没有。聊得最多的还是人情世故,他经常说人这一辈子就这么回事,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用跟自己过不去,也没有过不去的坎,纵有万般无奈,也不过是过眼云烟。闲聊的同时,我拿起他放在床头的一本《红楼梦》问他,怎么也看这种书,他说人情世故皆文章,在睡前翻翻这样的书,有助于睡眠,再就是这本书里包罗万象的东西实在有些意思。他说不同经历的人看这本书,会有不一样的感受,他列举了里面的几个场景,我才相信他所言不虚。他在这本书里找到了花木的一些知识,如什么环境应该放什么植物,如花木摆放的讲究,他说不是在花木书籍里学的,全靠的这本书。他说有时乡间做喜事,他也爱看门两边的对联,太多数的平仄和对仗都不工整,是生搬硬套搞出来的,他说这些知识,都是从这本书里学来的,说这本书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他的生活,对人生观和价值观有了新的认知。我记得最清楚的一句话就是,人哪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众生都是平等的,只不过从事的工作不同而已,结局都是一样。这句话我之前跟一位智者聊天时,也跟我讲过,这是第二次听。我想,只有真正活通透了的人,才能讲出这句话。
办公室里的小盆景也是他负责,放了一段时间枯萎了,他就从培育的大棚里搬出养好的换掉,把枯萎了的又培育好,如此循环。每次换盆景,他都站在办公室门口,生怕自己带着泥巴的拖鞋把办公室的地板踩脏,大大方方,丝毫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从这个行为理解,他是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的人。
入夜,老李喜欢在校园里散步,喜欢看着灯火通明的教学楼透出的光,喜欢看着晚自习铃响后,孩子们走出教室的身影。当熄灯后,他看了一眼天空,满天的星斗,不时有夜游鸟的声音钻进耳朵,只有这样的时候,整个校园才阒寂无声。
作者:李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