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舅是堂外公的儿子,早些年堂外公外婆因病相继去世,留下年仅十三四岁的堂舅和外祖奶奶相依为命。外祖奶奶在世时,堂舅倒也十分勤快,家里还过得去。可自从外祖奶奶去世后,堂舅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加之一下子没了管束,渐渐开始游手好闲起来。他甚至还在一帮社会青年的怂恿下,学会了喝酒打牌。外公曾说过他多回,可他非但不听,反而怪外公多管闲事。外公听了气极了,慢慢地也就懒得管他了。堂舅一晃三十岁了,依然是个“光杆司令”。
只是,去年暑假我去参加小表弟的婚礼时,却发现堂舅家原来的茅草屋居然不见了,代替它的是一栋一层的楼房。实砖修砌的墙,屋顶盖着的琉璃瓦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房子的外墙也作了粉刷和装饰,虽说只有一层,但跟以前的茅屋相比那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出了名的懒汉建新房,在我看来无异于天方夜谭。
在惊讶与兴奋中,我走进堂舅的新房子。刚跨进院子,我便被院墙根一溜的花花草草吸引住了,只见一盆盆绿萝、吊兰青翠欲滴,尤其是那月季和朱顶红开得正艳,很是养眼。我不禁纳闷:平时好吃懒做,连自己都快养不活的堂舅莫非是“磨子上睡觉——想转了吗”?他居然也有侍弄花草的闲情逸致,而且还养得这么好。
我正纳闷中,堂舅从屋里走了出来。他看见我,一边高兴地把我往屋里迎,一边扯开嗓子往厨房的方向喊道:“玉竹,家里来客人了。”
我刚进屋坐下,一个系着围裙的女人走了出来。虽然她腿有点瘸,但是长得眉清目秀。堂舅连忙介绍,原来是堂舅妈。堂舅妈是个热情好客的人,她端了瓜子水果出来,与我寒暄一阵后就下厨做饭了,硬留我吃了晚饭。
堂舅妈去厨房忙活了,我这才仔细打量起他们家来。只见房间的地面和墙面都贴着瓷砖,看起来清爽明亮,沙发宽大时尚,茶几擦得锃亮,墙上挂着液晶大彩电,卫生间里洗漱柜、热水器等现代家居一样不少。
说起现在的好日子,堂舅一脸幸福。他告诉我,看着村里同龄人一个个都结婚了,儿女双全,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他心里也很着急和苦闷,自己没老婆孩子不说,最气人的是自己还窝在上漏下湿的破旧茅屋里,他的心拔凉拔凉的。每每这时,他除了借酒浇愁,就是埋怨命运的不公。
前几年,精准扶贫工作在村里开展起来,当地政府提出,要给建档立卡贫困户建房补贴。但是有一个条件,就是要按国家规定的标准建成新楼,且必须符合帮扶条件。
听到这个消息,堂舅兴奋得一夜没合眼,第二天一早便跑去村支书家打听消息。
在得知自己符合申报条件后,堂舅又去村委会和乡政府登记核实情况。一番奔走之后,他的建房补贴申请总算通过了。
当得知这个好消息时,堂舅紧紧抓住村支书的手不放,生怕这一放手,到手的建房补贴又飞了似的。
接下来便是把房子建起来,这下堂舅又作难了。修房建屋乃人生大事,可这些年他一个人无拘无束懒散惯了,如今一下子要建房,他犹如“猫吃团鱼——不知该往哪里下口”。按照政策规定,必须先得自己垫付建房费用,房子建好后检验合格才能拿到补贴款。说到这里,堂舅一个劲儿地说:“真的特别感谢村里的驻村扶贫干部,要不是人家帮忙,以他自个儿的名义做担保帮我赊来砖和钢筋,仅凭我那点存款哪里够哟!”他还说建房子期间,也多亏大舅一直跑上跑下,给师傅打杂、搅拌水泥砂浆、运砖等,他的房子才得以在短短几个月内建好。
尽管建房子得到政府补贴,但堂舅仍旧欠了一大笔账。好在,这次建房子不但让堂舅重燃了对生活的希望,而且也磨炼了他的意志。堂舅不再打牌喝酒,还把欠账带来的压力化为动力,一门心思放在赚钱上。
可是,想要赚钱还那么大一笔债也不容易。堂舅打算外出打工还债,结对帮扶干部却劝堂舅在家种植绿色蔬菜。因为堂舅有好几亩地,出去打工的话土地就荒废了。
起初,堂舅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担心地说:“我们这里家家户户种的菜吃都吃不完,蔬菜种出来卖给谁呀?”帮扶干部却拍着胸脯许诺,只要堂舅好好把菜种出来,销路不是问题。原来,为了进一步推动扶贫产业快速发展,上级领导专门为像堂舅这样的贫困户量身定制了脱贫致富新路径——“菜园革命”。政府还与市内大型商超对接,设立了“扶贫专柜”,待蔬菜收获时,会有人直接上门收购装车。
销路的问题解决了,可怎么把菜种好,这又成了横在堂舅面前的一大难题。虽然种菜对农村人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大面积种植对堂舅而言,却够呛。播种、施肥、除草、管理都是细致活儿,堂舅空有一身蛮力无处使,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好在,加入“菜园革命”队伍的人不止堂舅一人,大家可以互相帮助学习,加之有帮扶干部及技术人员手把手指导和帮助,堂舅渐渐有了信心。
经过几个月的辛苦劳作,堂舅种的第一批蔬菜终于可以收获了。看着自己起早贪黑种出来的菜被装车拉走,堂舅十分开心,心里也很有成就感。
此后,他的干劲更足了,整日把自己泡在地里,似乎一点儿不知道疲倦。就这样,堂舅没两年就还完了之前所欠债务,日子也逐渐红火起来。
更可喜的是,村东头的翠花婶给堂舅介绍了一门亲事。对方也是三十出头,可就是腿有点小残疾,走路一瘸一拐,倒不太影响做事。堂舅见有人愿意跟自己过日子,觉得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事儿,于是便爽快地答应下来。就这样,堂舅终于告别了几十年的单身生活,过上了幸福温馨的好日子。去年,堂舅妈生了一个胖嘟嘟的男娃。这下,堂舅对生活和未来更有激情和干劲了。
说到这里,堂舅眯起眼睛,一脸自豪地说:“别看你舅妈腿有点残疾,她可是个贤惠又懂生活的人,你看我家里里外外都让她拾掇得有条有理,一尘不染哩。”我笑着说:“看出来了,我一跨进院子,看着干干净净的小院,还有墙角那些花花草草我就知道了。堂舅您娶了这么好的舅妈,可真是好福气啊!”堂舅呵呵笑道:“是啊!你舅妈可不是一般的妇道人家呢,她说我们不光物质上要小康,精神上也要奔小康。现在,我每日干完活回来,看着你舅妈和你表弟,还有这满院的花花草草,我的心里舒坦得就跟喝了蜜似的,甜得很啊!”
堂舅说这话时,脸上的笑容就跟院子里怒放的花儿一样灿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