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楼是潭中的象征。20世纪80年代,我在里面居住了整两年,经历了一段颇有诗意的生活。
1983年8月,我们十一名刚刚大学毕业的年轻人来到了潭中。那时,潭中的住房很紧张,学校便将我们四名男教师安置在钟楼住下,好像还有一点看护教学楼的意味。我们就这样开始了在潭中的生活。
我们住的地方在二楼,窗外是一条通往学校正门的大道,大道两侧各有一排玉兰树和法国梧桐,遮天蔽日的,很是壮观。虽然不是正式的宿舍,我们对住处还是比较满意的。
首先便是房间宽敞。刚从大学出来,对大学宿舍的拥挤可谓是有切肤之痛的,现在我们两人住一间房,而且房间要大于大学的学生宿舍,心中那种压抑已久的憋屈感一下子烟消云散,说不出的舒坦。而且同寝室的叶老师家在市区,经常回去住,这里便成了我一个人的世界,真有一种我的地盘我做主的感觉。于是,我将房间分成藏书区、工作区、休息区、生活区,那种惬意就别提了。
其次便是安静。钟楼是教学楼,白天充满了学生的读书声、说话声、欢笑声、奔跑声,充满着生命的气息。但放学后,随着最后一批学生离开校园,这里便变得十分安静了。夜幕降临后,我便可以安心下来读书、备课、改作业。累了,就踱到窗边看看。夜晚的大操坪黑魆魆的,远处有几点闪烁的灯光,近处,房间射出的灯光将夜色剪成一块一块的。累了则可以打开门,在门外的木地板走廊里散散步,听着自己咚咚的脚步声,思绪可以飞得很远很远。房间里还有一块很大的黑板,可以练粉笔字,或者天马行地画一些莫名其妙的图案。
房间隔壁是学校的广播室,就是钟楼塔尖下那间房子。广播室很少有人。有一次,趁广播室工作人员来到,我便过去串了一回门。广播室里有一架窄窄的可以登上三楼的固定木梯,好奇心驱使我试图登上去看个究竟。但刚走几步就扬起大片灰尘,木梯也有几分摇晃,朝上望去,黑咕隆咚的。我心中便有几分胆怯,于是放弃了登高一览潭中的念头,现在想来还颇为遗憾。
要说住在这里有什么不如意,记忆最深的就是楼里没有自来水。我们每天都要趁没有学生的时候穿过黄土飞舞的大操坪到南楼前去取水。我们苦中作乐,买上两个水桶,像少林寺和尚那样咬着牙,一手提一桶水,大步穿过大操坪。不想这样提了两年水,我们的臂力居然增添了几分,意外之惊喜难以言表。
因为有了我们的入住,钟楼的夜晚便显得有了生气。学校教工团支部有时开展活动,就将地点定在我们的房间。特别难忘的是学校还曾大度地将一台老式黑白电视机搬到我们的房间,供我们看新闻,了解时事。只是那台电视机实在是老掉牙了,颇有一点辜负学校领导的好心,它带给我们的心灵折磨远远大于带给我们的享受。记得有一次看国足与西亚某国足球队的比赛,荧屏上一会儿人影攒动,一会儿雪花点闪烁不停;声音一会儿震耳欲聋,一会儿悄无声息。最可恼的是有时明明看到我们的球员在对手球门前拔脚怒射,屏幕上的画面却突然定格了,急得我们捶胸顿足,简直欲哭无泪,恨不得将那台破电视机砸掉。
钟楼的生活是艰苦的,但又是充实的。记得有一次,一位大学同学来看望我,被钟楼深深迷住了,大呼看到了巴黎圣母院。他说,能够住在这种地方,即使像小说《巴黎圣母院》中的敲钟人卡西摩多一样生活也值得。我自认没有那种境界,但每天白天与单纯、天真的学生和谐相处,夜晚在书海中遨游,实在是很美妙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