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多世纪前,我还是一个未成年的城里伢子,挑着自家种的菜到街边卖。
1965年,父亲所在单位在河东的原三角坪新建了湘潭市汽车修配厂,厂区围墙外还建了一栋二层的职工宿舍、一栋三层的家属宿舍。父亲有幸搬到了只有30多平方米的红砖房子,心里十分满足。
那个年代,煤、米、油、肉、布等生活物资都要凭票供应,节约每一个铜板变成了社会潮流……父亲一个人微薄的工资要养活六口人,三个儿子在校读书,生活拮据。怎么办?素有大汉之称的父亲发现厂房围墙外有一片杂草丛生的空地,便决定利用它,自力更生,开荒种菜。于是,他到铁铺买了一把四齿钉耙和一把锄头,起早贪黑地挖了几块菜土。
几个月后,菜土里的包菜、白菜、大蒜、丝瓜、辣椒等农作物,让父亲先后尝到了耕耘的收获。更加意想不到的是,父亲把一座迁走棺木的荒冢填了一些黄土栽藤蕹。说来真巧,藤蕹栽在此地,绿油油的像雨后春笋,不断再生。几个吃“长饭”的兄弟姐妹放开肚子也吃不完自家种出来的菜。
有一天早上,父亲对母亲说:“孩子他娘,今天上午扯点藤蕹叫海伢子(我排行老大)挑去卖,快开学了,给他换点纸笔钱。”精明能干的母亲点点头就去了菜土,麻利地将一把把捆得像“鹅毛扇”的藤蕹装满了两个箢箕。
午睡过后,身高才一米四的我要把这担几十斤重的菜挑几里路,非常艰难。一路上,我歇了几次气,挑到河西中山路、平政路一大桥下面的通道时,已热得汗流浃背。络绎不绝的行人在通道中穿梭来往。我从来没有做过买卖,更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吸引路人注意。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只有两位识货的中年妇女买了我的两把菜,才一角二分钱。
突然间,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声喊我:“老同学,这么热的天,你到这里做什么呀?”“哦,路过,这里凉快,歇一下。”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年代,我不敢与他讲真话。哪晓得,这个同学不停地问我暑假玩得痛快不,老师布置的作文写了没有。我只想他早点离开。所幸他后来没有在学校议论我上街卖菜的事。
盛夏的南风给人带来清凉,也把藤蕹吹成了腌菜。眼看太阳即将落山,我筋疲力尽地把藤蕹又挑回家。
晚饭过后,父亲看到我一副狼狈相,语重心长地说:“海伢子,有样看样,无样看世上。天气热,温度高,挑菜出门要用湿布把菜盖好。还要带瓶水,随时往菜上淋,菜才能保鲜。你年纪还小,没有这些经验,这次不怪你。千万记住,参加工作以后,要虚心向师傅学习技术,才能在社会上有立足之地!”
几十年弹指一挥间,我一直把父母生前的谆谆教诲当作生活的座右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