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田野,春风浩荡,麦苗泛着绿色的波浪,一只受惊的飞鸟突然腾空而起,给湛蓝的天空留下一个渐渐模糊的身影。那是我的祖祖辈辈生死相依的土地,他们在这片土地上耕耘,洒下汗水,收获生活的希望,这片土地记载着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业生活,也倾听着他们的喜怒哀乐。最后,这片土地又敞开怀抱,永久地收留了他们。
他们是我的爷爷、姥爷、姥姥,他们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这片土地,就像这片土地上的一株麦穗、一棵玉米,从萌芽到成熟,从呱呱坠地到瞑目而终,在这片土地上他们走完了自己平凡的一生。
我的姥爷是祖辈当中第一个离开我的老人,他人生中最后一段时光,忍受着疾病带来的巨大痛苦,但他却静默如山,就像他养的那头老黄牛一样不声不响。他坐在春天里的房檐下,黄嘴的麻雀在巢中嗷嗷待哺,井沿旁的那棵花椒树又长出了新枝,而他只能颓然地坐在阳光里,毫无希望的等待着,他佝偻的身躯,以前是何等坚强,有一年的夏天,他套上老牛,去给我们碾麦子,烈日当头,大地上的一切好像都在隐隐冒烟,那头牛在碾完两场麦子后,累得气喘吁吁,嘴里不停地吐着涎沫。姥爷只是在树荫下喝了几口凉茶,吃了两个馒头,就操着叉独自又回到了场面上。我记忆中他是一个少言寡语的老人,他总爱穿着中山装,中山装右上方的口袋里装着一个塑料烟盒,他喜欢在黄昏到来的时候,蹲在家门口前面的空地上吃饭,这个时候,就会有蝙蝠在头顶暗淡的夜空中来回飞舞。
想起爷爷,他人生当中最后几年的时光,是在一个破败的小院里度过的,为了养老在伯父和我妈这里来回奔波,爷爷有着一副大嗓门,声若洪钟,很爽朗的样子。
秋凉的夜晚,虫鸣声在夜色中氤氲四起,爷爷点亮了他房间门口的那盏马灯,他是和他养的那匹马睡在一个房间里的,马咀嚼吃草的声音、喷鼻踏蹄的声音,伴着爷爷讲灯笼鬼的故事,把我们带进了一个色彩迷离的世界。
三位老人中,姥姥和我相处的时间最长,在我童年的记忆中最温馨的一个角落总会看到她的身影,她常年都是一身或黑或灰的斜襟褂子,头上裹着一方褐色的头巾。每年春节我都会去看她,临走的时候,她总会拉着我的手,把我送上车,等车渐行渐远回首相看的时候,她依然在刚才的地方。我看见她瘦小的身躯,心里无限悲凉,我知道这样的时间不多了。每次与她告别的时候,我总会提出把她接走住几天,但都被她拒绝了。姥姥是故土难离啊,她怕自己无法叶落归根,流落在他乡。与她相熟的那些姊妹们一个个都埋在村头的那片黄土,剩下的时光她更多的时间是坐在马路边上,看着那些熟悉、陌生的乡亲们,一直到夕阳沉下山去才又慢慢起身,带着落寞轻轻挪到自己的屋里。
清明时节,风轻日暖,柳绿花红,家乡的那片麦田一定是绿海泛波、生机无限。慎终追远,清明时节,写出我的思念,也算是在年华老去之后的一个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