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鸡成俗,麻鸭遍地,还养鹅,攸县这地方,吃蛋很普遍,很日常,吃法也随心所欲。
想炒就炒,磕几个放碗里,搅匀或不搅匀都行。如果要搅,可以搅前放点盐、喜好的调料,最好再放点猪油,可以添香。炒雪花蛋,尽量少动铲,多放油,这样不会太碎。西红柿炒蛋最好耐得烦,先分开炒,再合炒,两味合一,成了家常菜的经典,百吃不厌。农家菜园摘的西红柿水分足,炒时要注意将汁收干,不然就不香了。也有伴苦瓜炒的,最好用鸭蛋。苦瓜切薄些,焯下水,先炒着,再下蛋,把水炒干,干爽到闻着香气就出锅。
煎也不错。盐稍咸点,辣椒多放点,水葱或者蒜苗一放一大把,煎三个荷包蛋,能弄一大碗。再加两碗小菜,一家八口的一餐就呼噜呼噜应付过去了。娘煎蛋,多数时候是将蛋磕烂搅匀摊锅里煎,着力往薄里摊,看着是满满一锅,其实只有三个蛋,蛋最终让娘摊得薄如蝉翼,她说,这样经吃一点!然后就移了锅,双手启蛋皮往砧板上一扔,用刀切成小块,和辣椒煮一下,洒点米酒,有时放甜酒糟,搁葱出锅,吃着就是香,忒下饭。
攸县有个家常菜名气很大,外地人来了很少不吃的,叫金钱蛋,也是靠煎。鸭蛋煮熟剥壳,薄刀小心翼翼切圈,两面煎透,放盐、辣椒灰、调料、蒜末……米酒一喷便出锅。有不放辣椒,撒胡椒粉的,这是另一种风味,也不差。
煎蛋最多的恐怕是那些粉店,吃粉者莫不吃蛋,攸县米粉这么出名,蛋也作了贡献。外焦里嫩的煎蛋在粉汤里一浸、一热,由酥变软,亲和近人,吸溜着米粉,细嚼着煎蛋,二郎腿在小方桌下摇晃着,粉与蛋皆回味无穷,想不做神仙都难。
其实吃得较多的是韭菜煎蛋,新鲜韭菜切碎与蛋搅匀,放点想放的调料,摊锅里煎,一边煎到了煎另一边,再放点米酒出锅。香椿、水葱、毛葱、野胡葱煎蛋,如法炮制。
也有煮的。切几片瘦猪肉,冷水下锅,水开打鸡蛋,一个接一个,三、四个足矣,蛋基本定形,铲尖在每个蛋黄上戳一下,进足盐油,也可快点熟。放点胡椒粉、米酒,若有盐渍的干香椿,切碎撒点,这味就绝了,这叫煮荷包蛋,不到特殊情形是难得吃到的。生日前的晚上,家人会备好给你庆生,后生去相亲,已成准郎婿那会,一定有这一碗吃。人问,吃了荷包蛋不?说吃过了的,事情基本有眉目;勾头不答的,事还悬着。
贵客上门,有时也尝得到。也是小时候,家里无煤添火了,爹找到大队开拖拉机的大师傅,求他帮我们几户人家拖一车煤来。说“大”师傅,是那时搞运输的车辆少,司机显得特别俏、特别吃香,不大也“大”的。那师傅口头答应了,行动上半月无动静。问他,他推事,说还得月余。爹借了一点应急,再难借到了,一家老少难道吃生的?当然,一泡尿憋不死人。爹鼓足勇气,去邻队喊到了拖拉机,第二日,煤就拖回来了。为表谢意,娘足足煮了五个荷包蛋犒劳司机,放了不少肉片,还专门去弄到一朵干香椿。那是夏末,天气还热,司机在我家那张旧八仙桌上享用那碗荷包蛋,穿皮凉鞋的双脚在桌底交错,裤腿卷至膝盖之上,两只雪白的腿肚圆鼓鼓的,长有不少黑毛,在桌底下轻松地不停地幅度很大地颤着,颤着。见着他快乐,我也很快乐。
还有蒸的。大海碗打四个鸡蛋,搅匀,放盐、味精、酱油、猪油,再搅匀,放完全澄净的生石灰水,这样蛋液更好凝固,味更特别,还特别有口感。灶上的铝锅里水已沸滚,海碗入其内,再搅,朝一个方向,碗内东西急速旋转,盖锅盖。约摸三、四分钟,揭盖又搅,再也不动,只管蒸,十分钟后端锅。
这菜本清淡,口味重的,可放重油、辣椒灰、姜末和其它调料烧点红辣辣的热汤,淋在上面,再撒点葱花,舀着吃,痛快得头上要冒汗的。喜欢胡椒味的,蒸前当然可以放适量胡椒粉,喜欢剁肉末一块蒸的,只管将肉剁细。
做大席酒时有个硬菜,叫蒸盆。用十个带壳鸡蛋摆盆边上,上蒸笼,两个小时云山雾罩地蒸着,盆里的鸡、肉、排骨、猪肚、墨鱼、烟笋、香菇、板栗之味尽入蛋中,喝着热汤,剥壳吃蛋,那才是享受。也有煮熟剥壳上热油锅炸过才放蒸盆蒸的,吃起来更多一味香。
还有,吃不完就腌,都有大缸子,装洁净盐水,在不起眼的犄角旮旯里放着。家禽产蛋的旺季,这缸子就装满了蛋,多是鸭蛋、鹅蛋,鸡蛋腌着并不太好吃,最好的是鹅蛋。腌得多了,一年四季有腌蛋吃,蛋黄出油了,腌的功夫就算到了。
费得神的,吃腌蛋,先煎炸,即煮七分熟,快刀将未剥壳的蛋一分为二,热锅放油,将蛋煎至金黄盛碗里,再烧点调料多、辣劲足、油重的汤汁淋其上,再撒香菜、葱花之类。享用此菜,竟然有连蛋壳一同嚼到肚里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