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有一老屋,结构三座一体,二进一院,一天井,三开间,一门楼,清朝承檩建筑,名为世馨堂。
世馨堂,又称三座屋,属岭南传统民居。它兴建于1696年间,面积甚大,约1400平方米。清朝康熙年间,御赐进士匾、文魁匾、朱砂花盘多个。因年代久远,墙体门柱等多有损坏,于1882年、1998年等多次重修。
小时候,我们一家人在老屋的左厢房居住,“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使我对它产生了极其浓厚的感情。老屋陪我度过了童年、少年、青年,直到今天与我仍有未了的情缘。在这1400多平方米的三座大屋里,只要大家进了门,可玩之处路路通,可串之门户户开,在这里生活,大家彼此信任,互相爱护,生活简单、幸福、舒适。我的少年时光,老屋给了我许许多多的乐趣与关爱。在世馨堂大院的各处转悠,有时会碰上一两个闲坐的长辈。偶尔被他们逮住,一双双大眼睛盯着我们问话:墙上的字怎么写?门旁的对联怎么读?不会写不会读还敢到处疯玩?一番呵斥之后,我们这些贪玩的淘气包常常会愣在一旁,或者你眼看我眼,或者一番哈哈之后便一阵风似的跑没了踪影。
我的青年时代,与老屋有过多回深层次的交流。那是一段在校执教的日子,学校离家并不远,我常常回到老屋驻足观看,有时拍摄墙体上的绘画,有时记录门楣上的书法,有时研究楹联的遣词,有时听一听屋内老人一遍又一遍地讲述它辉煌的过往……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对老屋的喜爱与日俱增,我对它的眷恋之情越发浓厚。
老屋的建筑风格独特鲜明,它的墙体设计优雅得体,它的排水系统打造得相当完美,它的门联字对、诗书字画、回廊雕刻等等,蕴含着深厚的历史文化内涵。
从屋外入门起,老屋设有门厅、小院、厢房、大院、三厅、二厅、一厅、天井、内房,还有挂廊、花局等众多布局。内部装修多采用木刻的花眉、花罩、屏风、花窗,门前有趟栊门、回字廊等等,布局大气,结构独特,八面来风,十分宜居。出入其内,书香气息浓郁。
屋子内外,匾联佳对,令人着迷。大门的挂匾上书“文魁”二字,笔法苍劲,霸气又不失雅致。门联为“陇西世泽,柱史家声”,从匾联的字义中,可见祖辈家族之兴旺、生活之富足。
进了大门,继续往里走,过天井,进小院,过“木对”小屋,到达中门。中门是一个大大的圆形门,颇宽,可三人举步并进。门上挂匾为“花萼联芳”,匾上字体龙飞凤舞,跌宕有致。一些顽皮孩子茶余饭后,经常会在中门的青石砖上玩耍。这些调皮蛋,有时左右两边跑,跑累了,再慢慢滚回地面。要是碰上哪户人家在“木对”小屋里磨豆腐,还可以向主人讨一些吃,香香口舌,得个乐。
进了大院,世馨堂立马宽敞起来。在大院的前方,有两个“望风眼”,可观赏世馨堂外边的无限风光。大院的左边有一个侧门,从这个门可走进大叔公、二伯爷、大公太、阿晓叔、石全叔等十多户人家的房子。在大叔公家的二楼长廊,可一览世馨堂大院的全貌。年少时,我经常携同左邻右舍的小朋友,跑上大叔公的木板长廊听风、观雨、玩耍,或者偷瞄一下世馨堂的各户人家操办大红喜事。在世馨堂的右边,也住着十几户乡亲,户户相邻,家家相通。
世馨堂的挂匾对联越品越令人叹服。经年之后,携友徜徉其中,用心再三读之品之,越发感叹华夏文化的博大精深,越发让人深切地领悟到先祖的好学上进和传统美德。“世系起自虞官勋垂亦世,馨香崇隆大地明德惟馨”,对联工整,言简意赅,字字珠玑；三厅主屋挂匾“德洽方平”“祯德永龄”,从匾上用字可见,祖上自是“好生之德,洽于民心”“优美品行,永存一生”之人。二厅甚大,挂匾也与他厅不同,上书“始德俱尊”,门对为“昌明祖德耀宗功统承尧相,丕振家声延世泽绪绍圣师”。读着佳联,细细观摩着墙上的诗书字画与各种门柱雕刻,我不禁感慨老屋深刻的文化内涵。
老屋内外,壁画连连,各种木刻鸟雀、木雕梅花鹿等随处可见,绘画之逼真,雕刻技术之高超,让人在惊叹之余,心中又充满了敬佩之情。
世馨堂伴我长大,有趣之事自然是多不胜数。小时候,空闲之余,我经常会和小伙伴们聚集到世馨堂玩耍。在厅中,几乎每一次,我都会特别兴奋地坐在唤作“耳宰二叔公”的老人家身边,听他讲“睇鸭妹儿”的故事。有时听到着急处,我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问他:“睇鸭妹儿后来怎么样了?她战胜‘鬼谷先师’了没有?”记得有一次,大家都回家了,只剩下我一个人还傻呵呵地坐在门凳上发愣,邻居大婆太见状,赶紧把我唤起回家。
老屋里的邻里关系极好。小小的我每天浸润在浓厚的亲情中,在三姑六婆八大姨六叔公的故事中成长,饿了还能吃百家饭。乡下人纯朴、好施,每逢风雨天,在左邻右舍家中吃点喝点,再正常不过了。虽然食品简单,算不上什么山珍海味、饕餮大餐,但那可是乡间最地道的美食:番薯、酸菜、脆萝卜、炒竹笋、酿豆腐等等。这些食物既能饱腹,又长精气神。
最快乐的时候是早晚时分。这两个时间段,人们常常会三五成群地走到距离老屋不远的清澈小溪里洗衣服,或者到村中的古井去挑水、洗菜、侃大山。如若偶遇会讲故事的老者,如二婆儿三叔公等老人,我还会缠着他们讲几句“睇鸭妹儿”或者是“彭祖借秋七日凉”“七仙女下凡”的故事。有时不知不觉太阳升高或西沉了,仍是听不够。回到家里,只等晚上再缠着爸爸妈妈继续讲,一直听到迷迷糊糊地睡去,在梦里与聪明的“睇鸭妹儿”和美丽的“七仙女”徜徉更广阔的天地,这才算完。
在老屋的陪伴之下我得以快乐成长。现如今,身在他乡的我,每当仰望遥远的天边,依然会清晰忆起家乡老屋的门联字对,想起它的一砖一瓦,以及身边亲人对我的种种疼爱。
老屋世馨堂,一个永远令我迷恋的家园,伴我一路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