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渚香吹散荷花雨,几点流萤出苇丛。”记忆中的夏天,总有荷香袅袅,流萤点点。喜欢夏天,一半因为荷花,一半因为流萤。
乡村夏夜,是萤火虫的舞台。瓜园里、荷塘中、稻田上,忽明忽暗,忽高忽低。时而星星点点,散落草丛;时而纷纷扬扬,汇聚河沟。一只只流萤,像一个个快活的小精灵,提着绿莹莹的小灯笼四处游玩,从荷塘到稻田,从稻田到瓜园。飘忽不定,如梦似幻。
捉萤火虫是夏天的夜晚最有趣的事情。
那时没有电扇空调,夏天的夜晚,家家户户都把竹床搬到稻场上纳凉。竹床不够用,就架几条板凳,搁几块门板凑合。晚饭也在竹床上吃,基本上都是一盆手擀面,一筲箕汽水粑,几碗时令蔬菜,一碟酸豇豆。吃完后大汗淋漓,女人收拾好碗筷,躲在屋里洗澡,男人们带上孩子,到塘里去游泳。
夏天的水塘,是一个天然的泳池,半头塆子的男人来这里洗澡。小伙子把水花拍得山响,孩子们在水中追逐嬉闹,叫喊声、欢笑声、拍水声响成一片。喧闹会持续大半个时辰,男人们领着各自的小孩回家,水塘才重新归于平静。
稻场上,各家各户门板上相继铺上了褥子。男人们生好蚊烟,搬个凳子到村长家的竹床边坐坐,谈些新闻,探点消息,抽几支卷烟。女人们凑到另一家门板上,手摇蒲扇,家长里短,唠叨没完。
这时候我们便开始捉流萤。一把蒲扇,一个透明的玻璃瓶。看见萤火虫飞过,一扇子扑去。萤火虫应声而落,眼疾手快的迅疾捡入自己瓶中,满心欢喜。
稻田和荷塘萤火虫最多,但那里有蛇,我们不敢去,我们只在稻场上等。等不来时,我们就唱:“亮瓦虫,夜的来,婆婆的房门大着开……”
“亮瓦虫”是萤火虫的俗名。说来奇怪,萤火虫好像能听懂我们的歌谣,只要一唱,萤火虫便一只接一只飞来。我们争相扑抢,抢到了再唱,唱来了再扑,直到每个人的玻璃瓶都像小灯泡似的亮堂起来,我们才心满意足地回到自家的凉床上。
读过几年书的父亲,喜欢指着玻璃瓶里的萤火虫给我讲“囊萤夜读”的故事,还让我背“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的古诗,但我更喜欢听父亲讲“五鼠闹东京”和“杨家将”,还有母亲讲“牛郎织女”和“孟姜女哭长城”的故事。
夜渐深,人已困。只有天上的星星像失了眠似的,依旧在遥远的天空眨巴着眼睛。偶尔,一两颗流星像匆匆赶路的行者,转眼消失在遥远的天际。
瓶子里的萤火虫一闪一闪,像在提醒我放它们出去。这些大自然的精灵,装在瓶子里第二天准会死去,所以睡觉之前,我会把它们放归自然。
瓶子打开了,数十只萤火虫在头顶上飞舞,绿光莹莹,像打开了一个童话世界。望着那一闪一闪的萤火飘向远方,我的心,也跟着飞向远方……
很多年没有见过萤火虫了。今夜,站在城市流光溢彩的华灯下,我又起故乡,想起萤火虫飘过的夏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