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大学那年,父亲也进城打工了,父亲打工的城市就是我上大学的城市,父亲说:“跟儿子在同一座城,心里踏实。”
父亲在一个建筑工地当保安,休息的时候,他会常来学校看我,有时是给我送生活费,有时是给我送一些好吃的。周末不上课时,我也会到工地看看父亲,工地到处堆放着钢筋、水泥、沙子等建筑材料,搅拌机、打浆机、起重机的叫声在耳边轰鸣着,父亲觉得我去工地不安全,总劝我少去。
大二那年“五一”劳动节,我想趁假期带父亲游览一下这座美丽的城市,因为父亲自来到这座城里打工后,除了建筑工地和我的学校还没有去过别的地方。我来到工棚宿舍,父亲不在,只看到宿舍里一个年轻的民工正哼着小曲对着镜子梳头发,我问他我父亲去了哪里,小伙子头也不回,对着镜子里的我说:“你爸爸到旁边那个小区扛水泥挣钱去了!”
“扛水泥?挣钱?”我脑海里交替蹦着这两个字眼,一路小跑着来到前面那个富丽堂皇的高档小区。转过一个楼角,我看到父亲刚好从一个楼门洞口走出来,满身满脸的灰土,额头的汗珠在太阳下格外耀眼。楼洞口前的空地上堆满了水泥、沙子和瓷砖等装修材料,一位衣着时尚的中年男子,嘴里叼着一支烟,正眯着眼睛和父亲说着话:“师傅,看你快60岁了吧?这么大年纪怎么还出来干这种重体力活啊?”父亲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说:“过了年我就58岁了,孩子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我就是豁出老命也得挣钱供他啊!”父亲边说边吃力地将一大包水泥扛到了肩膀上,然后晃着身子趔趔趄趄地进了楼洞口。
此时,我的眼泪差点流下来,我揉了揉眼睛冲过去,脱掉外衣和衬衫,随手捡起地上一个塑料袋子搭在肩上做垫子,然后弯腰也将一大包水泥扛到了肩上。那个吸着烟的中年男子对着我这个不速之客,诧异地问:“你是谁啊?你想干什么?”我扛着水泥往楼洞口走,头也不回地说:“我就是刚才扛水泥那老汉的儿子。”中年男子在背后喊:“1008室,别走差咯!”我扛着沉甸甸的水泥向楼上一步一个台阶地爬,每一个台阶都印着一串串汗水的湿痕,我知道那是父亲刚刚洒下的。爬到第五层的缓步台时,我看到父亲肩扛着水泥背靠着墙壁大口地喘着气,胸脯一起一落像个大风箱,额头的汗大滴大滴地往下流,我禁不住一阵心酸,眼里蒙上一层湿雾。
看到扛着水泥也在爬楼梯的我,父亲一脸惊讶地问:“儿子!你不在学校里好好读书,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看着汗流浃背的父亲,我故作幽默地说:“就许你一个人在这里悄悄过劳动节,不许我过来陪你一起过节呀?”父亲听了,也不自觉地笑了:“什么过节不过节的,庄稼人就知道靠劳动吃饭。”我们父子俩说说笑笑地休息了一下,接着一前一后地继续扛水泥上楼。“父子同心,其利断金。”预计父亲要背上半天的活儿,我和父亲两个小时就干完了。父亲捏着刚刚领到的200元工钱非要请我下馆子去,我一把拦住父亲,说:“爸爸,我们别去餐馆了,今天想跟你一起去尝尝你们小区食堂大师傅的手艺。”
路上,我劝父亲以后不要再去扛水泥了,把保安工作做好就行了,别让家里的母亲担心。父亲低着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答应着说:“好,爸爸听你的,以后不去了。”那顿饭,父亲特意要了一盘鱼香肉丝和一盘麻婆豆腐,我给父亲买了一瓶矿泉水。父亲悄悄地把鱼香肉丝往我面前推了推,又把麻婆豆腐往他那边拉了拉。我装作没看见,夹了一大筷子鱼香肉丝放到父亲碗里,然后以水代酒敬父亲。父亲像品酒一样细细地喝了一口水,然后夹了一些鱼香肉丝放进嘴里,边吃边说:“好吃,真好吃!”我转过身去,偷偷拭去眼角夺眶而出的泪水。
那天我回到学校,就开始在网上联系家教——我不想再让父亲为了供我上大学而出去扛水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