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园前,接孩子的队伍长而有序。我接了女儿,正想回家,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
“外公!”女儿撒开我的手,一路小跑着扑向父亲的怀抱。
父亲笑吟吟地张开双手迎接这个欢呼雀跃的小家伙,给她一个扎实的拥抱后,又像变戏法似的从口袋中掏出一个煮熟的甜玉米递给女儿,接着,又掏出一个递给我。
“哇,我最爱玉米了!”女儿迫不及待地接过玉米,边啃边嚷嚷着,“外公有一个神奇的口袋!”
是的,父亲有一个神奇的口袋,一直如此。
父亲是一个朴实的农民,深深地扎根在一亩三分地上。每天,晨光熹微,随着木门“吱呀”的响声,父亲已经提了劳动工具,腰上系着水壶,匆匆出门了。晚上,星光微露,又随着木门“吱呀”的一声闷响,父亲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
我们赶紧给父亲递上一杯茶水,看着他酣畅地一饮而尽后,又用充满期待的眼神凝视着他。
父亲这时也已经从疲惫中喘过气来,那只宽厚又结满老茧的手慢慢伸进口袋,不一会儿,就从口袋里掏出几个小野果。我们一抢而光,也顾不上清洗,赶紧往嘴里送。酸酸甜甜的野果,成了我们记忆里最甜美的味道。
除了野果,父亲的神奇口袋仿佛能变成所有我们想要的东西。
中学时,学校新开设了硬笔书法课,老师要求我们每个人都要买一支钢笔。而在我,这却成了难题,一支几十块钱的钢笔,对于我们家而言,却是一笔不小的开支。面对父亲,我一次次想要开口,却又一次次选择了沉默。
“来,看看口袋里有什么。”父亲笑吟吟地从外面走来。
我放下手中的书,满脸疑惑,又充满期待地伸向父亲的口袋,掏出一个小而精致的盒子,打开一看,竟然是一支淡青色的钢笔!
“爸……”一瞬间,我的泪水夺眶而出,竟无语凝噎。
父亲用他那粗糙却温暖的大手擦去我脸上的眼泪,憨憨一笑:“听老师说书法课都开课一个月了,你还是用圆珠笔练字。一支钢笔,爸爸还是买得起的!”
后来,我才知道,这支钢笔是父亲在文具店赊账买的。这是我的第一支钢笔,也是我珍藏至今的唯一一支钢笔。初中、高中、大学、工作……十几年来,钢笔的笔头已经用坏了一个又一个,淡青色的钢笔漆早已在日复一日的书写中磨损掉落,露出斑驳的黑色痕迹。但是,对我而言,这支笔承载着父亲对我无声的爱,无言的希望,是我为数不多的宝贵财富。
一直到现在,父亲的神奇口袋依然没有停歇。搬新家时,掏出的是一把崭新的钥匙。要买房时,掏出的是一张层层包裹的银行卡……父亲总能在我们最需要的时候站出来,帮我们解决困难。
看着眼前这个已经不再年轻的父亲,我心中百感交集。如今,他已过花甲之年,儿女也已在城里站稳了脚跟。他也离开了热爱的土地,来到城里帮儿女照看下一代。而每到周末,他依然风雨不改,转两趟车,历时一个多小时,回到他熟悉的小村庄,给家里的鸡撒上一把玉米粒,到菜园里浇水除草,或者到村头的桑葚树摘一捧酸甜可口的桑果。再转两趟车回城。不同的是,此刻他的手上多了一个大袋子,里面静静躺着刚摘下的玉米,圆滚滚的鸡蛋,新鲜的绿色蔬菜,或者一小捆嫩绿的艾草,一小袋可口的野果……
而我也才明白,哪有什么神奇口袋,有的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对孩子无声且深沉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