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四月,心情总不由变得低落,因为在这个季节,总有一些远去的人,远走的事,携着清明的风,踏着清明的雨,纷至沓来,浮上心头。
我想起了母亲。
母亲是在一个清冷的初冬早上去世的。听姐姐说,母亲去世前的半个小时,还愉快地和她通过电话,半个小时后,因为突发心脏病,在送往医院的途中去世了。
由于没有留下遗言,在那所冰冷的医院里,妹妹曾长时间地把脸伏在母亲的胸前,希望冥冥中母亲会传递些什么讯息。那时,我正怀着小儿,因为之前曾出现流产先兆,我一直谨慎地步行去上班、下班。父亲不忍告诉我,怕我突闻噩耗,长途奔丧会对我和胎儿不利,于是瞒着我。200多公里的距离,在娘家和夫家的共同隐瞒下,我对母亲的去世竟然一无所知。
只是在这段时间里,我一次又一次地梦见母亲,梦见母亲站在很远的地方和我说话,风呼呼地吹着,不管我怎么努力,都听不清楚母亲在对我说些什么。许多次午夜惊醒,望着漆黑的夜,我说我想念母亲了,先生听了,不语,只是紧紧地握着我的手。终于等到天亮,我急不及待地拨电话到广州的家,父亲在那边说,你母亲晨运去了。中午再拨电话过去,妹妹又说,阿妈逛街去了。再拨电话过去,不是说母亲刚出门了,就是说母亲在街坊家里聊天。他们用各种谎言,勾画着母亲不但健在,而且快活地生活着的场景。粗心如我,竟也不生疑,只是把母亲送给我的一个观音挂坠,很贴心地挂在胸前。那是母亲在知道我出现流产先兆时,特意跑到寺庙为我求来的,担心邮递会丢失,她还专门跑到车站找一个老乡司机,托人家捎给我。挂坠佩戴在我身上,一如母爱陪伴在我身边,直至儿子出世。
第二年清明节前夕,父亲和妹妹从广州回来了,夫家很热情地接待了他们,但是气氛里,莫名地飘荡着异样。晚饭后,父亲说有话要和我说,话音刚落,一屋子的人一下子静默了,空气在那瞬间仿佛凝固。父亲低着头,缓缓地说,媛媛,有件事要和你说,你要冷静点,不要太难过……你母亲……她已经去世了。我正沉浸在与亲人的欢聚中,脑子一下子拐弯不过来,以为听错了,再问。父亲再说,你母亲已经去世了,在去年的10 月27 日。说这话的时候,婆婆与妹妹已在一旁抹眼泪,而我,还是怔怔地反应不过来,但已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离开饭厅,踉跄地走回自己的房间,妹妹紧紧地跟在我后面。关门的刹那,听到沉沉的关门声,我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意识到母亲已经去世了,我已经没有母亲了,眼泪在那瞬间倾盆而下。妹妹抱着全身颤抖的我,泪流不止。那个沉沉的夜哦,真是墨一般的寒冷漆黑。
细雨中,我和父亲、妹妹走上了前往广州拜祭母亲的路途。踏上那方土地,听着软软的白话语音,看着一个又一个像我母亲一般卷着短发的大都市妇女,眼泪便无法抑制地往下流。母亲,我来了,这么迟才来看您,您是否怪女儿不孝?买一束母亲生前喜欢的花,便控制不住脚步地往家里奔去。
母亲的遗像摆在客厅里,和善的眼睛望着我,仿佛在说,媛媛,你来了,阿妈一直在等你。是的,阿妈,我来了。我用手抚着照片上母亲的脸,泪水长流。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会一次又一次地梦见母亲,原来亲人之间,即使阴阳相隔,也会有一条秘密通道,相互抵达、关照。
母亲,您在天国还好吗?女儿想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