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了,我在自己的世界里瑟缩着,外面的世界早没有了风信子的鼓动,窗外的空气依然沉重。早不知道有春天了,这春天里活动起来的一切似乎离我很遥远。从菜场买回的黄色的油菜花对我娇柔地点头时,我才知道已把自己关了许久。
恰巧朋友来信说,桃花开了,李花开了,窗外那汹涌的河水也在朗声欢笑了。
我没有兴致走向自然,但我没有理由再把自然的一切招摇与引诱摒之于窗外,当窗外的杨树也突然一下冒出点点白花,我落寞的窗前便涌现出那条河,天然的流动与透亮的光泽,静若处子般地横在我的视野里。
我与伊站在沙滩上,远处的河轻轻漫来。伊二十多岁的年纪,站在我的背后,沉默而恬静。那淙淙的流水似乎与她无关,只有我时而拾起石块扔向水中,那泛起的涟漪却怎么也振动不起我沉重的情怀。侧眼望伊,她站在河边,很平静,幽深的眸子里没有河流动的影子,反倒如古潭般清冷。
伊不喜欢春天吗?我在心里暗暗地问。她是属于春天的,不管是春天的缠绵细雨,还是春阳的和煦艳照,或者说,她就是春天的一朵花。
春天离我很遥远,伊却是与我迥异的。
我也有过春天,我的激荡的那条河也曾泛起过无数美丽的浪花,但我喜欢漩涡,我喜欢随着一江春水的沉浮而奋力爬出漩涡,爬出使我自己也胆战心惊的死亡区域,去寻找一个个可供栖息的人生渡口。那时,我的那条河很温柔地抚慰我。我在激流中的一切搏击均如这河边那枯死的老柳树,已了无痕迹。
我知道我的春天在这个世界上,但我不知道我的春天它现在在哪里,抑或早已流逝在岁月之外。
伊与我一起转身平视旷野和田垅,田野上的油菜花吐着一簇簇淡黄的鲜花,有如一个个黄色的精灵迎风神秘地摇动。绿色的油菜叶那么娇柔地点缀着,一切自然与生命中最原始最生动的美丽展现在我的面前。
我忘记我迷茫的情结系于何处,从何时起春天的鸟语花香在孤寂中变得冰凉。一个异常普通的春天三月,我站在窗前凝望远山,看自己面前的这条河流奔跑成遥远的航线,看自己对春天的热爱与迷恋,也随着这条河悠然流走。
伊指着远处的一株开着白花的树问我,那就是李树吧。那情形似乎有些激动。
总算不是一潭泛不起波浪的死水,我为伊青春的激动而欣然,在这桃红柳绿的季节里,伊该浪漫成一朵美丽的花,她那美丽的脸上不也能绽放一朵朵美丽的鲜花吗?
伊却不笑,一脸的严肃与神秘,似乎冬日的冰镇与冻结,过早地使伊失去了我当年站在春天面前的热泪盈眶与手舞足蹈。是的,伊已走过了一道道河沟,走过了一道道河湾,但现在正是该泛起层层浪花的激流啊,而伊的脸却分明是停泊在静水里的船儿。
我已不想再看春天,我只觉得这玲珑而充满生机的田园与眼前的这条青春的潇水河都如矫饰在大地上的一层纱巾,里面的一切将坦露出什么样的底色呢?各种花都竞相开放,却只有像伊这样的人却不能灿烂地开出花来,她们过早地被锁在沉重的氛围里枯萎了如花般的欢笑。
好像这世界总少了点春天的浪漫与激情。与伊返回的路上,我久久地缄默。我真期望背后的那条青春的河流能再激荡一些,每一分钟都能呈现出生命不息的流动。尽管不能让别人去欣赏,也能自由地去歌唱一番,哪怕只露出一点如花般灿烂的笑容来。
春天的河啊,我背后的河。
齐小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