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多树,杨柳是我最喜欢的一种,无论身处何地,每当春天来临,我的眼前都会浮现出一排排依依的杨柳,它与春风伴舞、河水嬉戏的镜头就像一幅美丽的图画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中,让我时不时生出几许感慨。
儿时的乡村,房前、屋后到处长满了青青的杨柳,尤其是河堤和池塘边更是少不了杨柳的点缀。春天到来,除了迎春花等一些花草及时播报外,最早我是从杨柳的枝头开始感知的。当杨柳的枝头冒出淡淡的鹅黄色,季节就步入了春天的门槛。一旦鹅黄褪掉,变成嫩绿,一个生机勃勃的春天便彻底呈现出来。
小时候,我喜欢坐在春风里看柳,看它的枝头冒出淡淡的黄色,看它由淡淡的黄色一点点变成绿色,看它青青的枝条随风飘动化成一条纤细的手臂,看它轻轻拨弄着河水与河水自由嬉戏。我觉得杨柳就像一位魅力四射的少女,特别美,特别惹人喜爱。我在春风里一坐就是大半天,看着看着,有时竟忘了回家吃饭。
一次,一个小伙伴见我一动不动地望着河边发呆,好奇地问:“你在看什么呢?想下河捉鱼吗?”我一本正经地回答说:“不,我在看柳!”小伙伴撇着嘴不解地又问:“柳树有什么好看的?不就几片绿叶么,还不如去看桃花。”我望着他,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反正,我就是喜欢看柳,喜欢看它婆娑的体态、婀娜的身姿。
喜欢杨柳,还因为它曾给我带来很多欢乐。把柳树摘下来插在瓶里,置于桌子或窗台上慢慢欣赏,是女孩子最喜欢做的事,而把柳枝摘下来做成帽子,把自己扮成战士,则是我们男孩子的最爱。
拣粗一点的柳条做成一个圆圈,选细一点的柳枝一圈圈缠在圆圈上,用不了几分钟,一顶帽子便做成了。大家把帽子戴在头上,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发,一会儿,屋场前后到处都是头戴绿色柳帽的“野战军”,到处响荡起冲锋声和喊杀声。
把柳树做成笛子吹,也特别有意思。从柳树的枝条上折下一段柳条,用手慢慢地搓,把柳条里面的芯搓出来,然后用小刀把一端的一层划掉,露出翠绿翠绿的一层,就能吹了。柳笛大小不一样,吹出的声音也不相同,细柳笛吹出来的声音尖尖的,很清脆,粗柳笛吹出来的声音粗粗的,像水牛的叫声。鼓起腮帮一吹,柳笛能吹出各种美妙的曲调,声声柳笛,点缀着美好的生活,也放飞着我们愉悦的心情。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柳树有了更深的认识,当我从书本上读到“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兮,雨雪霏霏”“曾栽杨柳江南岸,一别江南两度春”“一丝杨柳千丝恨,三分春色二分休”“水逐桃花去,春随杨柳归”等诗词时,我懂得了,柳树,不仅仅是一种美丽的树,更多时候,它代表的是一种缠绵的情思。
杨柳飞絮,特别容易引起古人的伤感,其实,在现在这个年代,照样也会撩起现代人的情思。每当走向河岸,我总会情不自禁地吟起“杨柳岸,晓风残月”“遥忆青青江岸上,不知攀折是何人”；每当与亲人、朋友离别,我心中就会隐隐绰绰地出现袅袅复依依的杨柳。我清楚地知道,从离开故乡的那天起,杨柳就已经变成一种浓浓的乡愁,深深地附在我身上、根植于我心上了。
春风吹拂,烟波浩渺；青青杨柳,浪漫多姿。坐在春风里看柳,我从烟雾中看到了久违的故乡和离别多年的儿时伙伴；坐在春风里看柳,我不知不觉就成了故乡的一棵柳树。
周益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