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期，妻子说给女儿报个游泳班吧。我自然同意。
游泳，我无师自通。虽不能救人，只要不是恶劣的水环境中，我仰泳一两公里不要紧。十多年前，去越南看海，我跟着单位上最善游泳的同事下海。他提醒我：“你只游过小塘、小溪，到海边上游一游，不要跟我来深水中。”不信这个邪，心中想，年轻你20岁就是底气，紧紧跟着他。
老家是湘中丘陵山区，小水塘多，并不深。四岁时，我下水了。大暑天泡水里，水波荡漾到脸上，清凉至爽，喜欢被水亲吻的感觉。水中，我抱着石头，双脚扑通扑通打水花。俗话说：抱着石头打浮秋——稳当。石头是我的依靠。
生产队有户人家，四个儿子，小儿子和我一样大。兄弟多，大的教小的，小儿子会游了。五岁那年，小儿子勾引我去深水中。他拍着光光的胸脯：“跟我来。掉深水里，我能救你。”心痒痒，我不知水中险恶，朝他走去。刚到他身边，他一巴掌推我到深水中。猝不及防，我身子猛地下沉，慌乱中去抓他手。他被我狠拉一把后，失去平衡。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他大哥一把拖他上岸。
我在水中挣扎，时而浮出水面时而沉入水底，窒息的痛苦无法形容。吃够水后，他大哥抓着我头发，也把我拖上岸。坐到岸边，我脸色乌青，难受极了。他一个劲朝我嬉皮笑脸。我恨不得一巴掌将他打到水里。
还好，这次呛水，我有所开窍，手脚划动，身子能上浮。也让我明白，拍胸脯的大多实力不济。
第二天，离他们远点，我反复憋气沉入水中。我双眼紧闭，双脚抖动，双手平衡，用力悬浮于水中，终于学会潜水。试着走向深水区，努力伸出头，我慢慢学会踩水、仰泳、狗刨式游泳。现在都怀疑，我学游泳顺序是否正确。每种方式自学中，我都付出了吞水的代价。尤其鼻腔进水，比呛水更难受。
游泳能自学成才。以前，我对交学费学游泳不屑一顾、嗤之以鼻。学游泳还用花钱？胆大点，呛点水，不就会了吗。可现实蹂躏了我，儿子没学会游泳。
儿子七岁来长沙生活。我带他到赤岗冲、东塘、铁道学院、民政学院等场馆游泳。他嫌我泳姿不好看，不想走我那条游泳路。排斥我那舍得呛水、在呛水中悟门道的苦逼教学理论。
大多时候，儿子和同龄小朋友水中嬉戏，打水仗。城里不免费游，受上班约束，每年游泳次数少。几年一晃而过，儿子没学会游泳。如今，他在水库工地做监理，租住农民家，夏天洗澡在河里。他懊悔没学会游泳，虽没责怪我没帮他请教练，我却有点自责。
子没教好，父之过，这事让我反思。境易时移，我们能做成的事，儿女们不一定能做成。以前车马慢，有时间去摸索门道。今天，光是高铁出行，就挤出很多光阴、精力来学习基本技能。当你儿子还在摸索时，别人家小孩已学会游泳，去学烹饪了。想想别家小孩“技艺”等身，我心不慌才怪。
前车之鉴。妻子决定送女儿学游泳，我不敢再提无师自通的理论了。下水前，教练让女儿匍匐在岸上塑料垫上，分解蛙泳基本动作，一边讲解，一边帮她纠正姿势。首先，双手向前伸直，向两侧打开。小臂弯曲向下向后划水，然后向中间并拢并慢慢收腿，手臂插向前方并伸直，将脚后跟收到臀部。身体弓成一张弓，两腿用力后蹬，身体成直线滑行。几分钟理论课后，热身运动，女儿下水了。水中，教练托着她，来回游了几个回合。
游泳是这样教的。任何知识、技能，都有人总结理论。术业有专攻，这是他们吃饭的工具。山野匹夫的我虽能游，让我教女儿游泳，可能和儿子一样，耽误她。正如小学知识并不难，可家长教育、自学成才的人微乎其微。教育有系统、完整的程序，循序渐进。
其后，周一至周五我上班，妻子在岸上盯着女儿。周六，我带她游泳，她蛙泳水平很不错了。我教她仰泳，一次就学会了。
人生中，没能忘记给我指点迷津的人，他们领我进门，给我无限修行的本领。没能忘记推我入深水区的人，让我明白，抱着石头打浮秋永远学不会游泳。很多惊悚环境中，我悟到了学习技巧，经历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成长过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