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我躺在村小学的宿舍里,迷迷糊糊地就听到了窗外响起的鞭炮声,噼噼啪啪,远远近近,络绎不绝 ——又是一年清明祭祀时。
中国人向来讲究入土为安。在农村,先人的墓地总是修在屋后的山上,所以一年一度的清明祭扫活动,你总是能听到从山上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鞭炮声; 在山道上,你总是能遇到一拨又一拨的扫墓人,一家大小分工合作,挑着抬着各式祭品。
在我们潭水,富足的人家讲究排场,常常会扛着一整头的金猪上山祭拜。而普通人家敬奉,除了备足祭扫的一应物品,还少不了水煮鸭蛋——通常拜山前还要把每个蛋都敲破一点以方便先祖享用;还有用黄栀子或黄姜煮水煲糯米做成的黄饭团。相比于“青团”,这个倒也可以称作“黄团”,只是香气有了,绵糯的口感也在了,就是差了那么一点馅芯粒儿。说实在的,这黄饭团,在我们小的时候,它也入不了村里小毛头的眼里。
那时候,清明节的鞭炮声一响,我们渴盼的不是水煮鸭蛋,也不是黄饭团,都过节了,谁还稀罕那?记忆中,那一阵阵此伏彼起的鞭炮声总是那么亲切那么让人难以忘怀,只因我们可以循着声音飞奔到一个又一个山头,领取主人家分派的各式糕点,还有饼干糖果。
我不知道清明祭拜有无分派零食小吃的习俗;我不知道别处的孩子有无像我们那样,在人家祭拜完后就跑去等人家分糖派饼;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组织起的头——反正清明一到,鞭炮一响,村里的大小伙伴们不分男女,齐溜溜就往山里奔。奔到每一处祭拜完毕的主人家面前,排好队,等着人家分发饼干糖果。
印象中最深的是,班上有个男生,家里好像很有钱。因此他们家在扫墓时带去的饼干糖果款式特别多特别好吃,还有白白的发糕包子。那时年纪应该还很小吧,我竟然一次又一次跟着大伙跑去他们家的山头等,现在想想脸都臊红到了耳根。
还有一次,我们朝着鞭炮声响的地方跑,去到那里才发现只有一个瘦削的高个男人。他穿着一件旧得有点发灰的白衬衫,裤子也是旧的。当时我就想,他的家人呢? 怎么只有他一个?见一众小孩排着队过来了,他很歉然地分给我们每人一个破了点壳的鸭蛋和黄饭团子,并没有大家心心念念的糖果饼干。我忘了当时有没有接他递过来的东西,我只记得那一刻大家真的好失望。
清明节的鞭炮声年年响起,我长大了一些,便再也没有奔向后山等糖等饼了。当年那个形单影只的男人,他的生活应该好过些了吧?他早该成家立业,子孙满堂了吧?我真希望那一次,我们是接过了那些鸭蛋和黄饭团子的。这样,就不会伤了他的自尊心。
听着窗外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我追忆起往昔,也感慨于人类历史的亘古悠久,中华民族的源远流长。每个人都活在历史长河之中,身上延续着先人的血脉,我们应该珍惜这生而为人的天地一瞬,好好感受爱,延续爱。
吴丽娜